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 书名:女刑警的纠结花事 作者:张惋君 文案: 是爱代表正义的警察,还是爱处于灰色地带的“城市猎人”,是个纠结的问题! ——刑警队女副队长夏微凉的纠结花事 领证当日,他一句“再见,再也不见”决绝阖上心门,从此消失不见。他是她的风过疏竹,画墨有痕,然重逢后,却只是,相遇再美,也不敌相见陌路。 ——苏墨痕 她在他最狼狈无助的时候,决绝提出分手。此后,他在铁窗之内,静默了尘世喧嚣。十年漫漫,惟剩,锦年幽微凉如梦。 ——骆锦年 苏墨痕VS骆锦年: 他,苏墨痕,生于高?杉彝ィ???厶刂植慷樱?笸渡砭?纾?铝τ诨拱傩找桓稣嬲?奶?绞⑹溃? 他,骆锦年,曾是拥有正义和梦想的热血少年,却摇首变为黑道枭雄,曾铁窗之内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少年时,他们是对手,也是朋友;相互较量,也惺惺相惜。而十年后,却互为黑白,分立红尘两岸,展开生死较量…… 内容标签:俊杰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微凉,骆锦年,苏墨痕 ┃ 配角:沈逸尘,慕容朵朵,林晓晓,秦川,杜朗 ┃ 其它:刑警档案 ==================   ☆、被PK出局   Part 1、重逢:相遇再美,也不敌相见陌路   这年头,如果说男人的重担是钞票,那么女人的压力就是小三,就算是当警察的,也不例外。   望着在对面款款坐下的年轻女孩,夏微凉由衷地如是感概。   那女孩衣着靓丽时尚,一脸的青春逼人,看起来应该还是在校大学生,说出的话却已没了学生的格调:“夏微凉是吧,我林晓晓,怀了你男朋友的孩子。”   她微微昂起下巴,眼神充满挑衅意味。   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就马不停蹄出来抢占市场,难怪这年头S女越来越多。夏微凉不紧不慢轻啜一口咖啡,眉目平静望过去:   “所以呢?”   好不容易安排在这个周日休半天假,原想好好睡个懒觉,却被这茬子事搅黄。虽然已经喝了一杯咖啡醒神,她还是忍不住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神色有些心不在焉的慵懒。   林晓晓对她的反应颇为意外,怔愣一下后,美眸一横,以胜利者的姿态微抬了下巴:“所以,你被PK出局了!”   啧啧,有着青春资本的九零后孩子果然彪悍又嚣张!   夏微凉不以为忤,只淡定安然微微一笑:“明天星期一,我和逸尘约好了去民政局;下个月初八,在森达国际酒店举行婚宴。欢迎你,到时候带着他的孩子来喝一杯。”   她神色悠然,仿佛在谈笑间,致墙橹灰飞烟灭。   林晓晓果然脸色勃然大变,一双眼瞪大如铜铃:“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这孩子到底太年轻,缺乏基本的镇定功夫。   夏微凉淡淡地望着她已然惨白的脸色,唇角微微弯出一抹细细的、波澜不惊的弧:“你叫林晓晓是吧,给我你的住址,回头我寄请帖给你。”   林晓晓愈发沉不住气,嚯地站起:“我不相信,逸尘是爱我的!我爸爸也已经允了我们结婚后他可以直接掌管一间公司,不必再辛苦做警察!”   她说得笃定,但如果真的自信,就不需要补后面这一句。   夏微凉看着她,只眉目沉静保持微笑,却不再开口说什么。   这孩子还是太嫩了点啊,她都有些不忍心用这样的小手段对付她了。但,既然已经懂得觊觎属于别人的东西,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   林晓晓已激动得浑身发抖,见她仍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笃定气势,终于恨恨地瞪她一眼后,咬紧下唇疾步离开,模样有点儿狼狈,完全没有来时的高傲与嚣张。   正牌女友PK嫩小三,完胜。   夏微凉快意地勾了勾唇角,然端起咖啡杯才发现,手在轻微地颤抖。   其实,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六年前,她从轩枫区派出所上调至樱枫市公安局北城分局,在扫黄组一年后加入刑侦队,多次办案都与沈逸尘搭档。他气质温润、性格随和、头脑敏捷,她一直颇为欣赏。   不过那个时候,她上一段情伤未愈,而沈逸尘也已经结婚,他们只是合作默契的搭档。她见过他的妻子温柔,人如其名,是一个温婉柔顺的女子。他们夫妻极相爱,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看彼此的眼神,总是一个旁若无人的宠溺,一个柔情似水的恋慕。   只是烟花易冷,人事易分,在四年前,竟听说他和妻子离婚了,据说是温柔先提出来的,理由是移情别恋,并怀了别人的孩子。已经到了这样毫无转圜余地的一步,他只能忍痛放手,她看着他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恢复后,在后来的协作办案中,两人仍合作默契,并一路同升至副队长位置,偶尔,会在私下约出来吃饭。她并没有多想,因为那个时候,她和石延砜队长、秦川、杜朗等同事都如此。   但在去年情人节,他却向她告白。那时她觉得,他与温柔离婚已经三年,而她的前任也已销声匿迹六年,什么痴心不悔,生死枯等,在他们这些凡夫俗子面前,都是神话。人总要生活下去,总要有一个人在平凡岁月里相伴,才不致孤独终老。何况,母亲催婚催得急,他们彼此又合作多年,对对方甚是了解,甚至都不需要太多时间去磨合去适应彼此的性格。是以,她慎重考虑之后,便与之交往了。   这一年多两人相处很和谐,她甚至已经作好了决定,待手头的重案结束,就答应他的求婚。   反正人的一生就是这样:会喜欢一些人,也会被一些人喜欢,但嫁给的却是那些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人,然后过一些不好也不坏的日子。   只是没想到,俗世之暖于她,仍只是彼岸繁花,可望而不可及。   不是不遗憾的。   她竭力保持平静,不让蓄在眼眶的泪水滚下来。   慢慢喝完一杯咖啡,缓缓平定了涌起的心绪后,招来Waiter结账。站起来正准备走时,一名衣饰高雅的女子从旁边昂首经过,撞歪了她的肩仍目不斜视离开。   身后有人咬牙切齿在说:“叶瑄琳,我诅咒你每天一出门天上就掉花盆,不能砸死你也要吓死你!”   声音其实不大,她却听着嗓音颇为熟悉,回头就看到同事慕容朵朵在磨牙,磨着磨着,眼泪就一滚一滚地掉了下来。   慕容朵朵长着一张极具欺骗性的娃娃脸,眼睛又特别大特别圆,落泪时的表情就像孩子一样,特别惹人怜爱。   她立即过去:“朵朵,发生什么事了?”   慕容朵朵扁着嘴,抬手随意揩了一下脸颊的泪水,仍是泪眼朦胧的样子:“小三,我被小三PK出局了!江枫他上司的女儿看中他,他就抛弃我飞上枝头当雄凤凰去了!”她愤懑不已,“自己不来跟我说分手也就罢了,还让那个女人来羞辱我!”   她坐下来往咖啡桌上大力一拍。   咖啡杯碟应声跳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同时,一张支票从她手中飞出。   夏微凉瞅一眼上面的金额,在她对面坐下,凉凉地开口:“你比我划算多了。”见慕容朵朵一脸不解,她耸耸肩,简单叙述了方才和林晓晓的对话,然后一脸平静地分析,“你看,你还有二十万的分手费,在樱枫够一套两居室房子的首付,我什么都没有。”   慕容朵朵立刻抹了眼泪,忘掉自己的悲伤转而替她打抱不平:“微凉姐,都这样了你还准备和沈逸尘结婚?你查案查傻了吧!脚踏两条船,我倒没想到沈哥竟是这样子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是关于刑警的,因为对这个职业一窍不通,所以就算查了资料,也可能有脱离实际的地方,所以请大家把这当成与现实无关的故事就好。   本故事纯属虚构!!!      ☆、分手礼物   夏微凉垂下眼睑,遗憾地笑笑:“没,我还没答应他的求婚。”   七天前,刑侦队全体出击缉捕一名持枪抢劫银行的犯罪嫌疑人,在她和沈逸尘的默契配合下,成功将凶犯堵到森达艾维集团48层的摩天大楼之巅。   在最后的较量中,她冲在最前头,因凶犯的狡猾及顽固反抗,她的臂膀被流弹擦伤。而犯人被成功抓捕后,沈逸尘在千里流云之下、万丈高楼之上,当众向她求婚。   她没有立即答应,一来需要一点时间考虑,二来他在求婚后急着送她去医院处理伤口,来不及等她回应;再后来,清水镇发生命案,他无暇问及她的答案便领队去执行任务,忙得团团转。   但那天之后她一直有在考虑,甚至在心底已经做好了应承的准备,只是现在……   承诺不曾说出来,关系已经腐坏。   慕容朵朵就不明白了:“既然没有答应,那你怎么跟那小三说星期一去民政局,还下个月初八……”   夏微凉掀掀嘴角:“骗骗那小姑娘的啊,让她去找沈逸尘闹一场呗。好歹交往了一年,当然要给他一份厚道一点的分手礼物。”   随后她拿出手机,拨号,脸上挂起温温柔柔的笑意,看得慕容朵朵毛骨悚然,她却一改往日平静淡定的声音,柔柔地问:“逸尘,你起来了没有呢……在吃早餐啊,我和朵朵在外面……嗯,有事儿想和你说……噢,你远房表妹来啦?那我等下发短信跟你讲好了。”   说到这里,她挂上电话,笑意倏敛。   “林晓晓约的这地方,倒是离他家近。”林晓晓之前是不是从他家出来的,也未可知。她冷哼,打开新建短信,慢慢地在手机里输入一行文字,按键发送,待屏幕显示发送成功,将手机往桌上一放,唇边绽放出一朵诡异的笑弧。   慕容朵朵实在看不懂她唱的是哪一出,于是拿过手机,翻开她才发送的短信。   “逸尘,我已经想好了,我答应你的求婚。”   慕容朵朵倒吸一口凉气:“微凉姐,你这是……”   夏微凉平静地解释:“如果沈逸尘没有立刻查看短信,此刻他家里正在发生小规模战争,如果看了并且不幸林晓晓也看到了,战争会升级。”她风不惊水不起,“能不能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慕容朵朵一脸崇拜。   微凉姐太彪悍了,这一举动用一句网络流行语概括起来就是:我从来不记仇,有仇我当场就报了。   同时她也明白了,其实这条短信并没有代表什么,只是起个火上浇油的作用罢了。所以,她这个旁观者已经知道,夏微凉和沈逸尘,岌岌可危。   而她和江枫,也不再有可能。   想至此,慕容朵朵不禁悲从中来,眼泪汪汪:“微凉姐,沈逸尘被富二代小女生钓走,江枫被上司的千金俘获,咱俩就这么被PK出局,你说这是为什么呀这!”   “没有为什么。”夏微凉云淡风清,“就证明了一句话。”   “什么话?”   “这年头,啥都缺,缺钱缺爱缺资源,就是不缺小三。”她神色非常之淡定,“而小三之所以像雨后春笋一茬接一茬往外冒,就是因为环境造就了越来越多适于她们生长的土壤和空气。咱们的悲哀就是已经从竹笋长成了竹子,像我还是老竹子,被PK掉的机率自然比竹笋大。”   旁侧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是那种被逗乐后又经过克制的轻哂,几乎微不可闻且一瞬即逝,但夏微凉还是听见了。   她偏头望向声音发源地。   尚是上午,咖啡屋里客人并不多,隔着三张无人的桌位,穿简单黑色T恤、轮廓俊毅的男子放松地靠椅而坐,一双如沉潭幽深的眸子徐徐淡淡望过来,唇角还弯着浅浅的、尚未及收敛的弧度。   他并没有回避她望过去的视线。   她目光平静与他对视大约三秒后,若无其事转回头。   慕容朵朵显然没注意到,她正不认同地翻着白眼反驳:“错了微凉姐,叶瑄琳可不是竹笋,她跟你的年龄应该差不多了,比江枫还大一岁。况且,咱们的悲哀不是已经长成了竹子,而是根本就不应该生为竹子。你看啊,咱们都是被发财树给PK掉的,咱们若也有身价不匪的老爸,那小三小四还不是靠边站!我们不美吗?美!但是光有美貌不够,出生很重要。”   夏微凉忍俊轻笑:“是这个理。只是可惜啊,咱们不能选择出生,神决定了谁是你的父母。”   “幸运的是他在选择配偶方面给你留了余地。”慕容朵朵自发替她补充并跟随她篡改肥猫加啡的经典台词——上帝决定了谁是你的亲戚,幸运的是他在选择朋友方面给你留了余地——然后她郁着神情可怜兮兮说,“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啊,微凉姐,我很难过,和江枫交往了四年,也是在我还是竹笋的时候开始的。我以为,我们可以一起白头到老。”   是啊,两个人在一起时,如果没有“别有用心”,如果不是一开始就怀揣游戏一场的心态,谁不是憧憬着可以白首偕老的?夏微凉微微失了神。   只是,她已经经历过那么多次生离死别,看过那么多的死亡,被背叛似乎已不能提起她太多的情绪。何况,年龄越大,理智就越多一分。   在这一年里,她并没有多爱沈逸尘,只是母亲催婚催得实在紧,而她,也动了结婚的念头,过去的那些人已经成为过去,她若继续困守,也只是画地为牢,囚禁自己。前面那一场感情的终结,她没有错,所以也完全没有必要继续为难自己,年纪大了,就想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沈逸尘恰在这个节骨眼撞上来,他的人本又不错,将就着,也是可以平平淡淡过一生的。   ——看吧,即使是这样的情况,她也希冀过可以一起白首。   有一首歌唱得好:“在这个寂寞饱满的城市,许多人爱上了许多人,要不就留下深度不同的伤痕,要不就厮守一生。”她和慕容朵朵只是都不够幸运,注定要在各自这一场已经变质的感情里,留下深浅不一的伤痕。   离开咖啡屋时,她分明感到背后一股灼热的视线一路跟随,她挺直脊背,并不回头。被PK出局,她不想让自己都觉得狼狈。   慕容朵朵倒不像失恋的,只难过到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神色已回复如常,出门时还边走边神秘兮兮凑到她耳边问:“微凉姐,一个季度过去了,你这刑侦队代理大队长,应该要转正了吧?”   她默了一下后,摇头:“只怕难。”   “嘁——”慕容朵朵不以为然,“咱们刑侦队除了你,谁还有资格坐上大队长的位置啊!就算是沈逸尘,跟你比起来,也还差那么……”她捻着食指比划,“一丁点。” 作者有话要说:     ☆、新任队长   翌日一早,夏微凉才到刑侦队,便被分局局长钟苏立一通电话叫过去,询问她主要监管的重案组目前负责的各项重大案件进展。   其实,每宗案件的进度,重案组都会及时写材料上报,只是分局情况特殊,钟局懦弱不管事,副局长江恺越飞扬跋扈,凡事都会直接撇开钟局。钟局若想了解局里各部的情况,还得亲自找人问询。   局里的人都知道,钟局就是一名副其实的“傀儡局长”,拜高踩低的也不在少数,但夏微凉觉得,他始终是局长,并且能坐到局长的位置,岂能轻贱?是以,每次钟局询问她事情,她都会详细地一一禀报。   一个小时后回到刑侦队重案组办公室,才进门便感受一室同仇敌恺的气氛。慕容朵朵长着一张娃娃脸,性格却直得很,向来快人快语,看到她便立即跑过来义愤填慵:“微凉姐,我们替你打抱不平!”   她一身利落帅气的裤装,大步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双腿潇洒地交叠后,扫一眼面色诸为不佳的队员,若无其事问:“不平什么?”   剪着小平头的刘怀安一脸惊诧:“夏副队,你难道还不知道我们即将上任的大队长是空降过来的?!”   夏微凉眉目平静:“知道。钟局刚刚和我说了这事。”   将几起重大案件进展汇报完毕后,她正准备走,钟局交待她一句:“小夏,刑侦队的新队长今日到任,省公安厅调过来的。”那语气虽云淡风清得仿佛在和她谈论今日的天气,她还是听出了一丝歉疚和无奈。   不过,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她只是极平静地点头表示知道。   慕容朵朵这边急死了:“微凉姐,你都知道了怎么还可以这么平静!”她愤愤不平,“自从石延砜大队长殉职之后,刑侦队一直由你这个副队带领,你鞠躬尽瘁劳苦功高,大队长的位置明明该轮到你来坐,那个还不知道名字的,凭什么从天而降啊!”   她的言辞立即引来一阵附和。   “是啊,大队长向来是从刑侦队里提升能者担任,就算不是夏副队,沈副队也是可以的。”   “就是,没有在一起磨合过,对我们队员一点都不了解,哪里会有行动默契!”   “……”   夏微凉好笑地看着这些愤愤不平的队友,温言打断他们的议论:“好了,别抱不平了。新队长是省公安厅调过来的,到这里当队长算是大材小用。”   不过是工作中也遇到了小三,被那天外飞来的不明生物PK出局了而已,没什么好愤懑的,何况……   她忽然神色一凛,表情庄重严肃起来:“‘祁蒙山杀人碎尸案’二十天过去仍未告破,整个专案组都束手无策,我是此案主要负责人,有重大责任。再说,该案案发后,坊间已有传言,这起案件是近年专杀孕妇的变态杀人狂再度现身所为。这一传言已经引起了市民的极大恐慌,上面适时申请调派更有能力的人下来主持带队,争取迅速破案,是明智的做法。否则,只怕还会有无辜的人丧生。”   这席话一出,一众人都沉默了。   二十天前,樱枫市景安镇祁蒙山区发生一起恶性杀人碎尸案件,□□龚学平、市长赵青山、市政法委书记程祉等市领导对此案高度重视,政法委程书记对北城分局下达死命令,最迟一个月务必将此案侦破。刑侦队副队长夏微凉带重案组全力侦查后,认为此案与近年频频发生的“孕妇连环被杀案”作案手法一致,只是尚有两处疑点需要查证才能决定是否并案。   而从五年前开始的“孕妇连环被杀案”早已经惊动了省厅,但一直未能攻破,这一次“祁蒙山案”案发,与“孕妇连环被杀案”的各方面都有着太多相同之处,这让好大喜功的副局长江恺越抓住了机会,插一脚进来对案件指手画脚,全然撇开夏微凉提出的两个疑点,与局长钟苏立以及专案组其他成员经过所谓的讨论后,直接决定将此案与“孕妇连环被杀案”并案调查。材料昨日已经汇报上去,只待上面作最后确认。但重案组的人都知道,程书记规定的一个月时间一到,若案件未能侦破,将会转由市局负责。   重案组的同志心知肚明,案件一旦转交市局,他们这二十天的奔波劳碌,算是白忙活了。因而,北城分局压力很大。上面能适时申请调派精英下来主持带队,案件一旦侦破,功劳就属北城分局。   面对这一现实,一时间,重案组办公室的气氛就变得有些严肃。夏微凉笑言感慨:“我们新队长真倒霉,这还没上任呢就被自己人仇视排济。”   慕容朵朵忍不住嘀咕一句:“谁知道新队长是不是在上面犯了错被贬下来的。”   夏微凉睨她一眼:“胡说。”   “我没有犯错,也不是被贬下来。”   不疾不徐的语气穿□□来,淡淡冷冷的,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仿佛带着磁性一般。   办公室内的人不约而同望向门口。   门口站着一名穿戴整齐的警服男子,他有着坚毅俊朗的面部轮廓,肩背宽阔厚实,身材苍劲挺拔,双腿修长笔直,处处显示出一种力量的美感;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子让人折服的庄正之气,让人一看即知他是那种心襟坦荡、胸怀正气之人。只是,神色太过严肃了一点。   “我是苏墨痕。”见所有目光望过来,他身姿挺拔迈进,开门见山自我介绍,同时,如沉潭幽深的眸子扫过在场的每一人,“你们有空耗在这里发表对我空降的不满,不如赶快抓紧时间研究该怎么破案。”   一众人目光里明显闪着排拒之意,苏墨痕神色不变,语调不疾不徐,却有着说不出的威严:“大家准备一下,十五分钟之后,重案组所有成员到会议室开会。”   他转身出门,前往会议室。   所有队员都在原地未动。   慕容朵朵忽然抓住办公桌后人的手猛摇:“微凉姐,昨天在咖啡屋,我好像有看到他哦,他就是我们的新队长吗?好有型啊真正的Man!”   新队长竟然是他。   夏微凉从轻怔中回神。   见慕容朵朵一脸红光作花痴状,不由出言调侃:“朵朵,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了。”她抱起文件夹率先站起,“伙伴们,赶紧准备,去会议室。”   “副队……”   所有人都迟疑,显然不乐意接受这个提前到任并且一到任就开会的苏大队长。   夏微凉面色冷凝,声音肃然:“这是命令!” 作者有话要说:     ☆、重逢陌路   一刻钟后,重案组所有未外出执行任务的组员悉数到达会议室,每位组员自我介绍,并简述目前负责或参与的案子。   苏墨痕坐在上首,已取下警帽的他,留着精神抖擞的寸头,配着一身警服,显得格外英气逼人。每位队员作自我介绍时,他都目光炯然望着那人,认真听取他们所述内容。   虽然他的目光并不咄咄逼人,反而带着一种礼貌,但每个成员都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他身上带着一股让人折服的浩然正气,同时,又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相衬托,使得他像旧时王侯贵族一般,给人一种不容冒犯的威慑力。   夏微凉是随意拣的位置,轮到她站起时,他更是极专注地看着她,仿佛要直透入她心底。而她依旧淡定从容,面不改色:“我是夏微凉,任职副队长,监管重案组。目前负责的主要案件,是‘祁蒙山杀人碎尸案’。”虽然江恺越已经向市局上了材料,该案要与“孕妇连环被杀案”并案,而她也趋向认同,但并未作最后认定,因此她未将两起案件混为一提。   在座组员全部自我介绍完毕,苏墨痕只简单地说了几句官方话就直接宣布散会,一干人都摸不着头脑:会就这样开完了?还以为要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呢!   夏微凉率先站起,其他人便也都跟着起来。苏墨痕忽然出声:“祁蒙山专案组成员请留下。”   夏微凉、慕容朵朵、刘怀安重新走回来坐下。   “三个人?”   夏微凉报告:“杜朗和秦川外出执行追查死者身份的任务,尚未归队。”   这个案件本来是重案组所有成员都参与的,但因清水镇又发生一起命案,且“祁蒙山案”到现在为止还未与“孕妇连环被杀案”作最后并案确认,因此该专案组只有五位主力成员。   苏墨痕点头,不再说话,视线转向慕容朵朵。   慕容朵朵早已利落地开启手提电脑,连接投影仪并迅速找到“祁蒙山案”的文件资料。接收到他的目光,立刻开始详细地讲述整个案件:   三月二十四日,樱枫市景安镇祁蒙山一处有约百株桃树的私人桃林里,发现每一株桃树上都吊有大小不等的尸体碎块,初步断定死者为女性,且怀有身孕,腹中成型胎儿被单独取出。   目前专案组已经调查到,死者名钟珠,年龄二十八岁,容貌艳丽,却有着温婉和善的性情,生活环境单纯,在邻市乐清有一男友,正准备奉子成婚。但,这些只是钟珠在这半年的生活轨迹。   据其男友李铁钢交待,他一直在乐清市火车站附近做摩的出租生意,半年前下着冷雨的深夜,他在收工回家的路上撞倒行色匆匆的钟珠,她并未受伤,只是晕了过去,他便把她带回家。   后来,美艳漂亮的钟珠愿意从此跟他一起生活,已经三十好几还没娶到老婆的他高兴得什么都顾不上。虽然也曾在日常中提及“老家在哪里”、“以前是做什么工作”这类话题,她却从来不答,只是带着浓浓的忧伤说不想提起伤心的过去,老实巴交的他自是不再追问。   这样一来,钟珠真实身份成迷。   另一方面,案发后经过现场勘察,发现桃林里有四种不同的鞋印,两男一女一孩童,检测对比后发现,其中三组鞋印来自桃林所有者一家三口,出现很正常。   唯一的线索就剩另外一组鞋印,鞋子是44码大号鞋,鞋印较深,推断此人身高在1.8米以上、体重在80到85公斤之间。但,迄今为止没有排查到可疑之人。而从现场迹象及周边环境来看,桃林只是抛尸地点,并非案发初始地。   然而,虽然第一案发现场尚未找出,钟珠真实身份不明,但是,夏微凉有理由相信,这起案件,与最近几年樱枫市连续出现的数起孕妇被杀案件是同一人所为:作案手法一致,该案和每一起孕妇被杀案一样,都找不到第一案发现场,且凶手都会残忍地将受害者碎尸,碎尸细致程度令人发指,然后高调抛尸,并且,腹中成型的胎儿会被单独取出。   只是,夏微凉觉得,仍有两处疑点需要查证,才能做最后的确认:第一,“祁蒙山案”的尸体碎块切面平整度,和“孕妇连环被杀案”不一致。第二,两个案件中,吊挂尸体碎块的绳索不一致。   这两处疑点,只是单纯地昭示,凶手所用碎尸凶器和辅助物不一致,还是,有别的线索隐藏在里面,目前不得而知。因为一向跋扈的江副局长认为这两点无足轻重,已明令无须查下去,而她,尽管觉得有两处疑点需查证,但已趋向于同意该案与“孕妇连环被杀案”是同一人所为。   因而,在“祁蒙山案”的资料里,并无显示这两处疑点。而夏微凉,也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在会议上并未将此提出来。她不提,慕容朵朵和刘怀安便也缄默了。   整个详解过程,苏墨痕全神贯注听着,间或提出疑问,更多的是细致观察现场勘察时拍下的照片以及详细记录。对案件初步了解完毕后,他宣布:“我从今天开始加入这个专案组,省公安厅及市局领导对此案都非常重视,限期破案,这段时间大家要辛苦了。散会。”   三人站起。   慕容朵朵想了想忍不住问:“苏队,那以后这个专案组的负责人……”   苏墨痕面无表情:“继续由夏副队担任。”望向即将出会议室的人,他扬声,“夏副队请留一下。”   夏微凉顿住。   慕容朵朵和刘怀安离开后,她稍稍踯躅了一下才淡定地转身,望向对面的人,目光沉静如水:“请问苏队有什么吩咐?”   苏墨痕注视她站起,绕过会议桌慢慢走过来,在距离她一米的位置停住,一向如沉潭幽深的眸子顿时潋滟生波,跳耀着喜意、温柔、克制,以及,忐忑。   而夏微凉只静静地与他对视,淡若秋水的眸子一如平静的湖面,无波无澜,连一丝细微的彀纹都没有。   想要说的话生生卡在喉咙,潋滟生波的眸子复归于幽深,苏墨痕微扯嘴角,随意挑了话题:“没别的事,下午不出去的话,尽快做个工作交接。”   夏微凉眸光微动,顿了一下只是说:“是。如果苏队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说罢也不待他回应,转身就走。   注视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身影,苏墨痕目光深深,一如深不见底的沉潭。   好久不见。   他原本想坦然地问候一声:微凉,好久不见。可是她平静如水的眸子告诉他,即使过去有多么亲密,隔了这么些年,他们连说一句问候语的情份都不需要了。   曾经有过特殊关系的两个人,再见,已如陌生人。   原来,相遇再美,也不敌,相见陌路…… 作者有话要说:     ☆、初次相遇   初次遇见苏墨痕,夏微凉不是不记得。   那时是在青葱美好的高中校园,她还青翠鲜嫩如雨后新出土的嫩芽。虽然父亲罹世,母亲再婚,人生一路坎坷,世事皆不尽如人意,她仍积极乐观地茁壮成长,目标明确地朝着理想进发。   遇见苏墨痕,是在高一那年冬天的某个午后。她在学校图书馆帮继父的儿子、她名义上的哥哥骆锦年寻找一份英语高考复习资料,半蹲着身子终于在一排书架的最底层找到后,她高兴得“腾”地站起,然后才发现身后有人。   她条件反射回过头。   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位个子非常高的男生,他正准备从书架的中间偏上层抽出一本高一英语资料,她站起来时,肩背刚好撞在他胸口,他双手自她肩上两侧分开往书架伸去,仿佛恰好将她圈在怀里。   她看见他穿卡其色棉质中长外套,略显随意地敞开衣襟,脖子上松松垮垮围着一条灰色围巾,围巾垂下的一端拂在她鼻息间,她闻到了清新淡雅的木樨馨香。但因他个子实在太高,她回头时没能看到他的脸,只瞥见他下颌的弧线如雕琢过般精致完美。   她惊慌失措跳开。   “抱歉,我不知道你会突然站起来。”他略略局促朝她点头,好看的唇角抿着细细的弧度。   他身姿挺拔,双腿修长,有一张俊朗清隽的脸,虽只是少年的模样,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彼时正是午后,有淡金色的暖阳穿透落地窗照进图书馆,洒落在他英气逼人的眉眼间,映得他一双黑眸格外清亮,仿佛平静的幽湖水,在阳光下潋滟生波。   她惊艳般略略怔了怔后,才微微笑了一下回应:“没事,我也不知道你站在后面。”然后抱起英语资料,低着一张微红的脸转身离开。   多年以后回想起来,那个相遇的情景其实是极美极美的,仿佛童话里唯美的画面一般,放在记忆里,那时的暖阳都仿佛为这一幅画面镀上一层朦胧的淡金色光晕,也温暖,也美好。   只是,只是那时懵懂的夏微凉,尚不知这样英气逼人、仿佛贵族王子的苏墨痕,竟是那么卑鄙那么阴暗甚至那么无耻的一个人!   仓央嘉措说:第一最好不相见。   如果知道最后那么伤,她真的宁愿,她与他之间,从未遇见……   从下午三点开始,夏微凉便开始与苏墨痕交接工作,主要是队里一些尚未了结的重大刑侦案件,比如,十五年前发生在暮阳镇富田村的一宗灭门案,称“暮阳镇灭门案”,祖孙三代一家五口被砍死,凶手至今逍遥法外。然后就是近期发生的两桩大案:“祁蒙山杀人碎尸案”和“清水镇命案”。   其他同事都出去执行任务了,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整个交接的过程,她从头到尾,都表情沉静如水,声调平缓正常,态度公事公办;苏墨痕亦默契地保持目光无波无澜,语调及姿态都是新任上司的浅淡疏离。   至黄昏时才交接完毕,末了,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他一句:“江恺越副局长,如非必要,最好不要和他硬碰。”点到即止,说罢不待他回应,径自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因而她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的双眸深处,再度生起滟滟波光。   出去执行任务的队友尚未归来,夏微凉自不便先行下班,但两个人共处一个空间,即使办公室明明很宽敞,她仍然觉得拥挤;即使他坐的地方明明离她很远,她却依然觉得他靠她很近,仿佛耳边都是他的呼吸,周身都是他的气息。   她不知道为什么,分开的这些年,她明明已经把他彻彻底底忘记了,甚至开始了新的感情,可当他再度出现在她眼前,所有感官竟都叫嚣着复苏曾经的一切:单只看着他强劲有力的臂膀,身体便竟仿佛置身在他温暖的怀抱。从前他总是喜欢自身后拥住她,双手交叠在她腹部,下巴枕在她肩头,跟她说话时,唇会贴在她耳畔,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的触碰,轻微带痒的浅吻……   她告诫自己不要回忆,不能怀念,不准惦记,曾经再美好,到最后也全都千疮百孔。何况,除了这些无关痛痒的细节,他们的过去,并不算美好。不是青梅竹马,不算两相情愿,只是一段,因为交易,而带了人间烟火气息的,俗世之暖。   因此方才在整个交接过程,她都尽量不用正眼去看他,偶尔的视线相撞,也会狼狈地收回,即使,他的目光已然变得平静。而这会儿已经交接完毕,她更是要自己完完全全收回视线。为了转移思绪上的注意力,她便拿了“祁蒙山案”的资料重新梳理分析。   苏墨痕一直在研看刑侦队近期负责的重大案件前期获取的资料,以及,因“祁蒙山案”带出来的“孕妇连环被杀案”的案卷资料。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肩背挺得笔直,黄昏时的斜阳穿透玻璃窗照进来,将他笼罩在一片淡金色的光晕里。他看资料时的目光极度专注,如沉潭幽深的眸子此刻在暖阳下黑得发亮,整个人极为赏心悦目。   夏微凉再次捋完一遍“祁蒙山案”活动酸痛的颈椎时,不经意就看到这一幅画面,摸揉后颈窝的手有稍微的停顿,然后又继续活络筋骨。   这么些年过去,她身体变差了,容颜变老了,笑容变得淡而公式化了,她变了好多好多,他却还没有改变喜欢坐在阳光下的习惯,以及,做任何事情都保持千年不变的认真严谨态度,就连看个资料,都是那个巍然如山的坐姿。   杜朗和秦川此时从外面回来,才进门,形象阳光的杜朗就展露出畅快的笑容扯着嗓子开口:“夏副队,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和川哥经过五天五夜查找,终于查到犯罪嫌疑人的蛛丝马迹以及受害者的真实身份!”   “哦?”她放下手里的案卷资料,“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针锋相对   杜朗详细汇报所得讯息:“我和川哥在海樱区查找死者身份的时候,发现一个人极有可能是数起孕妇被杀案的凶手。他叫汪福海,1968年生,户籍为本市暮阳镇富田村人,目前在海樱区中意路148号寰宇集团当门卫。”   “证据?杀人动机?”夏微凉简明扼要直问要害。   神色偏冷酷的秦川接下答:“据汪福海的同事反应,二十多年前,他的妻子超生后再怀孕,适逢国家狠抓计划生育政策,因家境贫困交不起罚款,妻子被抓去引产,结果一尸两命。另外,汪福海这个人平素孤僻得很,曾有同事看到他一个人在宿舍里逮着一只老鼠用刀一块一块切碎,嘴里念念有词说要报仇!我和大朗都认为,他完全有可能因为妻子的死对社会产生仇恨心理,进而报复社会,专杀害那些怀孕的妇女。”   会是这样吗?   “可是你们并没有查到确切的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夏微凉持保留态度。   杜朗和秦川对望了一眼。   “三月二十五日,与汪福海交接班的另一名门卫反应,他当天晚上没有来接班,也没有向领导请假,他二十六日晚来接班,那名门卫称闻到他身上有血腥味。”秦川详细解释,“三月二十六日正好是‘祁蒙山案’案发之日。我和大朗想对汪福海进行监控调查。如果真的是他,他一定还会找机会下手。”   夏微凉略略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我们稍后再详细讨论。”她转而问了另一个情况,“‘祁蒙山案’受害者的真实身份查到是什么?”   杜朗立即汇报:“死者真名叫刘文惠,1982年生,老家在滇南偏僻的山村,曾在‘天上人间’娱乐城做过十年陪酒女。钟珠其实是‘珍珠’,她陪酒时用的化名,半年前她与娱乐城合约期满,离开之后不知去向。”   “娱乐城方是否有刘文惠的人事档案?能否联络到她的家人?”夏微凉问。   秦川答:“我们已经询问过娱乐城的经理,珍珠因已离职,人事档案已被销毁,她家人的联络方式,我们问过娱乐城其他人,也没有人知道。”   “珍珠做过十年陪酒女,有没有查一查她的那些常客,或者,她是否与人产生过冲突,有没有与娱乐城方结怨?”一直在窗户边看资料的苏墨痕忽然开口。   杜朗和秦川不约而同望过去,然后看向夏微凉,眼里都是询问。   夏微凉平平静静介绍:“这是刑侦队新任队长苏墨痕,这是杜朗和秦川,祁蒙山专案组成员。”也不待他们相互招呼,她淡淡地看着苏墨痕,“我们核查珍珠的真实身份,只为尽早通知她的家人前来处理后事。再说,这起案件是专杀孕妇的变态杀人狂做下的,是不是已经没必要再通过珍珠的社会关系来核查什么?”   “你武断了,夏副队。”   相较于她连珠炮似的语气,苏墨痕简直称得上闲庭信步。   夏微凉被激得不爽,随口就回问了一句:“我哪里武断了?”话音一落,就发现自己的语气是有多孩子气。   苏墨痕倒不以为意,只是说:“‘祁蒙山杀人碎尸案’与‘孕妇连环被杀案’是否同一人所为,还有待商榷,过早下并案决定,太武断。”   “何以见得?”   她心里隐隐升起一丝希冀,希冀他能解答她心里的两点疑惑,但问出的话,却是带着挑衅意味,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一向淡定的她会在这个时候沉不住气。   苏墨痕不以为意,随手抽出垒在他旁边的一份卷宗:“先说‘孕妇连环被杀案’。”   说起案情,平素少言的他就滔滔不绝起来,“案件是从五年前开始的,五年来一共发生过六起,间隔时间约为九到十个月,其中去年发生的两起仅相隔一个月,作案者手段极其残忍:碎尸,剖出腹中胎儿,高调抛尸,找不到第一现场,这是孕妇连环被杀案的主要特点。‘祁蒙山案’亦有这些特点,会联系到一块,可以理解。   但是,你们忽略了几个细节:第一,碎尸的利器,‘孕妇连环被杀案’用的应该是一种极为锋利的机械器具,因为尸体碎块的平整切面不是普通的刀具可以做到的,并且,数起用的都是同一种器具,很显然,碎尸现场在同一处;而‘祁蒙山案’,尸体碎块的切面却是参参差差,用的应该只是较为锋利的普通刀具。再来第二个细节,吊挂尸体碎块的绳子,‘孕妇连环被杀案’每一宗用的都是普通纤维,而‘祁蒙山案’用的是细麻绳。上午案件详解后,我去看过保存的证物,这种麻绳很少见,像是自己采山上的野麻取皮,手工揉搓而成。   由此可见,‘孕妇连环被杀案’和‘祁蒙山案’的碎尸现场不是同一处,如果是同一人所为,为何不在同一处碎尸?我猜测,‘祁蒙山案’的凶手是刻意制造这种假象,引导我们往‘孕妇连环被杀案’方向查,以便迷惑我们的视线。”   夏微凉抿了抿嘴,没有说出反驳之语,心底反而生出豁然开朗之感,她一直觉得这两处是疑点,需查证,但一时又没想透,它们指向的是什么。   她未开口,杜朗以为她在僵持,气氛一时有些凝窒,便出声打破僵局:“沈副队不在?”   “请假了。”她随口答。   “那跟你报告一下吧,反正你们快一家人了。”杜朗以没正经的语气调侃,以活络凝窒的气氛,“他目前负责的‘清水镇命案’,我们在查刘文惠的时候,意外得知‘天上人间’数月前失踪了一名为‘素素’的陪酒女,据形容,‘素素’体形容貌与死者相仿,他可以往这条线索追查一下。”   “知道了。”夏微凉顺手拿笔记下。   “清水镇命案?”苏墨痕再度插言。   她点头:“是。”   苏墨痕神色微凝,略略思索后当即拍板:“可以考虑把这个案子和‘祁蒙山案’并案调查。”   夏微凉:“?”   秦川:“??”   杜朗:“???”   夏微凉第一个回过神,当即忍不住反驳:“苏队这个决定太武断了吧!‘祁蒙山案’与‘孕妇连环被杀案’有那么多共通点都不是同一人所为,与‘清水镇案’相较,那就更离谱了。”   她熟稔地解悉案情,“先不扯清水镇和景安镇祁蒙山一个在西,一个在北,单就两大案件的作案手法就大相径庭:‘祁蒙山案’是碎尸并且高调地挂上桃林,手段极其残忍,如果最后能证实它与‘孕妇连环被杀案’无关,那么凶手一定是与死者有深仇大恨,否则,就算想引导警方往‘孕妇连环被杀案’方向查,也下不了如此狠手!而‘清水镇案’只是制造了煤气罐引爆起火的假象,把受害者烧得面目全非,再说死者房子里的财物被洗劫一空,显然是一桩临时起意的入室盗窃杀人案,并且,门锁没有撬过的痕迹,很明显是熟人作案。这两个案子除却都死了人,根本就风马牛不相及,怎么并案调查?”   说到最后,她语气已有些咄咄逼人。如果他认定“祁蒙山案”与“孕妇连环被杀案”无关联,她可平心静气接受,因为她心中亦有疑点,但要与“清水镇案”并案,她就无法理解了,简直就是在质疑她的智商! 作者有话要说:     ☆、公私分明   苏墨痕却一脸平静,不慌不忙分析说:“根据方才秦川的汇报,‘清水镇案’和‘祁蒙山案’的受害者都可能与‘天上人间’娱乐城有关……”   夏微凉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查案讲求证据,苏队是警界精英,难道就是用‘可能’、‘也许’这些不确定性的推测侦破案件的吗?”   她呛人的语气,让杜朗和秦川都颇为意外。   苏队长所言,本来也只是推测而已,查案要找准方向,本就少不了根据事实进行推断。可平素淡定得能让人抓狂的夏副队竟然会用这样尖锐的语气对待新任上司,不得不让人怀疑,她对这个从天而降抢走原本属于她位置的新队长,有大大的意见。   苏墨痕看着她,如沉潭幽深的眸子有些许克制的喜意,随即又止不住涌上哀伤,最终只是习惯性地对她妥协:“这一点,我会去证实,证实以后,才能作最后并案决定。而我决定并案的重要原因,是两名受害者死后遭受的残忍对待,‘祁蒙山案’受害人腹中成型胎儿被单独取出,虽然这可看成是凶手照‘孕妇连环被杀案’所为,但‘清水镇案’受害人腹部被炸开,那名女子,据前期获取资料显示,已有五个多月身孕,这不得不让人多想一种可能。”   夏微凉当即愣住。   这一点她是知道的,“清水镇案”受害者死前的确怀有身孕,但因为已经确定是一起入室盗窃杀人案,受害者腹部被炸开,也只是视为煤气罐爆炸时的随机位置。   由于这个案子是沈逸尘负责,她也因缉捕银行抢劫犯受伤未能去现场勘察,对一些细节确实未经深入了解,如果死者腹部被炸开是犯罪嫌疑人对其腹中胎儿……   她倒吸一口凉气。   慕容朵朵和刘怀安赶巧执行完任务从外面进来。   慕容朵朵听后立即惊呼:“苏队,你不会是说,‘清水镇案’的凶手也是那个专杀孕妇的变态杀人狂做下的吧?”   苏墨痕目光深炯,神情严肃:“不是之前那个变态杀人狂,是另外一个。”   “啊?有两个专杀孕妇的变态杀人狂?”慕容朵朵一脸惊悚,“微凉姐,这是真的吗?”   夏微凉没有说话,脑子里飞速转着“祁蒙山案”和“清水镇案”的信息,凝神半晌后,果断地点头,“是。”   她望向苏墨痕,“只要能确定‘清水镇案’死者是天上人间失踪的素素,就同意‘祁蒙山案’与‘清水镇案’并案调查。而‘祁蒙山案’若与‘孕妇连环杀人案’不是同一人所为,那么就有一个线索可以查下去,就是桃林里的那个可疑脚印,这很有可能是凶犯抛尸时留下的线索。”   在工作上她就是这样,敢冲,敢闯,敢拼,也敢认输。   “是需要查一查。”苏墨痕同意她的意见。   “并案的话……”秦川突然插言道,“在查刘文惠的时候,我们得知一个信息,她半年前用‘珍珠’之名还在娱乐城的时候,曾与一名叫耿为勇的顾客发生激烈冲突,冲突中她踢伤了对方的下身,我觉得可以深入调查这一点。”   “嗯,不错,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苏墨痕点头,沉声下达命令:“慕容,通知‘祁蒙山案’和‘清水镇案’两个专案组成员开会。另,并案之后,我会向上面申请由夏副队担任组长全权负责指挥。”   慕容朵朵领命后,眨巴着眼问一句:“苏队,‘祁蒙山案’和‘孕妇连环被杀案’,江副局已经上材料向市局报并案了。那么如今,江副局那儿,我们组里要写个材料去报告一声么?”   苏墨痕头也不抬:“不必,暂且搁着,等案子破了,再一起上材料。”   夏微凉闻言不由挑眉:好大的口气!并且,把她的话当耳边风!若案件侦破后,证实“祁蒙山案”确实与“孕妇连环被杀案”无关,而江副局又已上报材料并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日后必定会是江副局的眼中钉、肉中刺,保不齐得给多少为难。   而他看了她一眼,又慢慢地补充一句:“我会亲自跟江副局打招呼,暂缓并案。”   夏微凉:“……”   会议室,慕容朵朵结合投影仪细致地解述两个案件及目前调查的进展以便重新分析。   “祁蒙山案”须换新的侦查方向,但受害者身份已经被确认,可以从受害者的社会关系入手,并已有了线索,即与她发生冲突的顾客耿为勇;而“清水镇案”,在沈逸尘的带领下已查到:   受害人名于苏荷,据村民反应,她并非清水镇本地人,是去年十二月份搬到镇上的,并购地皮建了一幢普通民房,据说造房费用是她老公遇车祸身亡获得的赔偿金,怀有身孕的她很低调,深居简出,但是人很善良,资助过镇里两个贫困家庭的孩子上学,她的出现和死亡都成了清水镇的热门话题。   事发当晚,有村民曾看见于苏荷领着一名陌生男子进屋,男子不足一米七,平头,清瘦秀气,至翌日清晨才离开,他离开大约一个小时后,于苏荷家煤气罐爆炸。   而据验尸结果,于苏荷死前曾服过大量安眠药。   将两个案件整合、解析并讨论之后,作为组长的夏微凉利落地下达命令:   “川哥,你查与‘珍珠’发生冲突的耿为勇;大朗,傅榆,你们去‘天上人间’核实于苏荷是否是那里失踪的‘素素’,如果是,我们多想几种可能,不局限在耿为勇身上,你们顺便查一查她与‘珍珠’是否与娱乐城方结怨;另,怀安,你与阿龙调查‘珍珠’与‘素素’的常客,重点放在有家室的,正牌用极端的方式修理小三,也不是没有可能。”   余光里,瞥见苏墨痕竟扯出一抹略带趣味性的笑,想到那天在咖啡馆跟小三PK的全过程都被他瞧了去,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尽力保持一脸平静淡然,继续安排,“朵朵,我们再去两桩命案现场。”   “是!”六人肃然领命。   苏墨痕坐在一旁,始终未发一言,末了才面无表情问:“组长,我的任务呢?”   夏微凉一怔。   把他给忘了。   虽然他是队长,但既然他加入专案组,肯定也是要一起参与行动的。   她略略想了一下说:“请苏队一起去现场。”   从方才他对案情的分析来看,这些年他那颗精敏的头脑完全没有退化,他一起去定然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而且,以他办事认真严谨的性格,即使她不说,他也一定会去。   公私分明,是一名优秀警员的必备素质之一,况且,她从来不是公私夹缠不清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花开花落   翌日清早,三人首先前往清水镇。车子是由苏墨痕开的,慕容朵朵说:“这年头,男士帅不帅都应该在必要的时候为女士服务,就算是当警察的,也不能例外。”然后她理所当然占据副驾驶座,一路上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对苏墨痕问东问西,即使他只会偶尔“嗯”一声表示在听,她也没有停歇的意思,那精神劲儿完全不像刚失恋。   夏微凉坐在后排乐得清静。   车辆疾驰,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副驾驶座上的人兴致勃勃在讲着什么,早晨的阳光斜斜打进敞开的车窗里,前面两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金黄中。   有些晕眼的光线中,夏微凉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情境,就好像忽然间回到多年以前。   总是这样子的,苏墨痕开车,她坐在后排沉默不言,副驾驶座上是他的双胞胎妹妹、她的好朋友苏墨歌叽叽喳喳手舞足蹈神采飞扬。   晴天,雨天,阴天,雪天,大风天。   很长一段时间,这样的镜头不断重演,直到后来车里终于只剩下两个人,她也主动坐到了副驾驶座位,可是……   夏微凉靠着车座阖上眼眸。   很多故事都是这样:开始,发展,然后一句表达转折的可是,所有的一切都翻天覆地。从此以后,夕沉暮合,花开花落,唯见时光菲薄。   清水镇是樱枫市偏远的乡村小镇,从市里出来,开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到,于苏荷家临铺满荷叶的池塘而建,四周围墙高筑,院内草青花香,俨然小型别墅。   案发地点基本保存完好,爆炸点在厨房,一片狼藉,对现场再次经过细致侦察,仍未发现任何新线索,随后三人在整幢房子的各个空间查看。   夏微凉在楼下巡视一圈未有新发现后,上楼,转进主卧,却见苏墨痕正伏在床单上仔细查寻找着什么,见她进来,泰然直起身问:“当初,可有在这张床单上发现什么?”   夏微凉摇头,接到报案那日她因缉捕银行抢劫犯被流弹擦伤,还在医院里,没能亲自来现场勘察,后来这个案子一直由沈逸尘负责,这个细节,她还真没去关心。   倒是适时进来的慕容朵朵开口:“有在床单上捡到几根毛发,经过化验,大部份是死者的,其中有一小根是别人的,但还没有排查到人,其余没有发现。”   “案发前一天晚上,村民看到的男子,查到身份了么?”   “没有。村民们反应,这个人他们从来没见过。”   苏墨痕略略凝神后开口:“可以去祁蒙山了。”   显然也没什么新发现,三人再次上车,赶往祁蒙山。   到达那里已快到下午一点,苏墨痕将车停到镇上,开门下车:“我们先吃饭再去现场。”   早就在途中喊饿的慕容朵朵已经欢快下车,夏微凉迟疑一下,“要不快点去现场看完,再返回队里吃工作餐吧。”她不想和他共桌用餐。   “不行。”他却沉声断然拒绝,“要工作,也要按时吃饭。”   他说完拉开车门,她扁扁嘴,只得跟了下去。   小镇的发展并不具规模,能够用餐的地方也都是些小饭馆,简陋且不甚干净,苏墨痕放眼四顾后,径直走进光线较为敞亮的一家。   饭馆门口有衣衫脏破的小小男孩拿着棕叶条抽陀螺抽得不亦乐乎。   旁边的树下打了一个临时遮阳棚,棚里有蓬头乱发满面胡须的干瘦男子一丝不苟地在补着鞋。   补鞋匠旁边坐着一个女人,给他递递麻绳、针锥什么的,容貌并不打眼,但看得出来她的身材极好,尤其是胸前那一对如峰耸立的巨乳,在她倾身递东西时,露出深而诱人的沟壑。她有一双桃花眼,皮肤是经过阳光沐浴的健康麦色,配上她土气的穿着,竟有一种原始的风情美,仿佛印第安女郎。   只是她打量他们三人时,目光过于肆无忌惮了些。   在饭馆里坐下后,夏微凉用筷子指了指遮阳棚下:“那片桃林就是补鞋匠他们家的。因为出了命案,整个桃林开了花以后就不见结果,他们一家的生活本就窘迫,这样一来更见惨淡了。”   慕容朵朵接口:“他们一家是挺可怜的,本来是靠着桃林出点钱维持生计,今年却是指望不上了。帮人补鞋又赚不了几个钱。”   苏墨痕并不发表意见,只略略颔首表示知道,目光却不动声色多打量了几眼那个女人。那女人见他望过去,竟也不闪躲,目光里反而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引诱。苏墨痕轻皱眉,但也未多加理会。   慕容朵朵却眼尖看见了,悄声说:“那个女人在镇上风评不太好。”   苏墨痕未置可否。   吃过饭后,三人直接赶往桃林,由于村镇的路越往里越变狭窄,开了一段后,将车停在一座显然已经废弃的小型木材加工厂前,准备下车步行去桃林。   慕容朵朵早已跳下去,夏微凉正要打开车门,苏墨痕转头,淡淡地说:“你留在车上,慕容和我去就可以了。”   夏微凉看着他,皱眉。   他调转头去,半晌传来他淡暖的声音:“微凉,当初在现场,你很害怕,对不对?”这是重逢以后,他第一次开口叫她的名字,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证明,他们曾经是旧识。 作者有话要说:     ☆、再也不见   夏微凉心下一缩,嘴上却冷硬地答:“一点也不怕。”   苏墨痕已下车,闻言微扯嘴角,略偏头望向车内,淡哂:“死鸭子嘴硬。”   他是知道的,她一直就很胆小,会被一条毛毛虫吓得尖叫,会因别人从后面拍她肩膀而受到惊吓,会因异性的稍微靠近面红耳赤,害怕黑夜,害怕恐怖片,也不看警匪片,她还晕血……   老实说,她其实一点也不适合当警察,当初她填报公安学校,他还质疑过她,但是,她用行动证明,她不仅适合当警察,还当得极好。   而她能够做到这一步,所有的信念都是来自那个人。   他完完全全没有想到,为了延续那个人的梦想,她竟然能够迸发出那么强大的能量来克服先天的不足。   无论如何,她会为了那个人努力克服任何困难。   那个人,那个人……   想到那个人,苏墨痕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向掌心弯曲,眼里都是森冷的寒意。   他从来没有那么彻底地败给过一个人。   从来没有!   然而五指尚未握成拳,又悄然松开,转视车内的深眸被伤感和挫败掩盖。   他败给的,又岂止是那个人呢……   “苏队!”已跑出田塍小径老远的慕容朵朵扬声喊。   他敛住眼底的情绪,恢复一贯的冷硬淡漠,迈步跟上慕容朵朵。   夏微凉坐在车内,回忆起当日接到报案赶来现场时的情境:那时桃花开得正盛,许是下了细雨的缘故,地上铺落了一层桃花瓣,而零落的花枝间,一片一片尸体碎块在斜风细雨中触目惊心地摇曳着,地上的桃花瓣被血水染得更红。   她用力甩了甩头,挥去脑海里残忍的画面。   苏墨痕了解她,她当时的确是害怕的,虽然,她强自镇定到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她的不适。   只是,他再了解她又怎样呢,在那个风雪覆盖的冬天,他还不是面沉如水对她说着最残忍的话:“夏微凉,我苏墨痕不是非你不可,费尽心机不遗余力一厢情愿缠缚你这么多年,自已想来都觉得可耻!今天就如你所愿,分手吧!”   他不带一丝温度对她吐出这一句话后,转身就走,全身散发出森冷的寒气,走出两步后又顿住,以不明显的弧度偏过头,气息凛冽地补充:“夏微凉,再见,再也不见!”   他磁性的嗓音,却冷彻了她百骸。   那年冬天,婚纱、请帖、酒店……所有一切都准备齐全,只剩一场婚礼等待举行,可即将成为新郎的他,就这样在民政局里,把已经在结婚证上签好名字的她丢下,不留任何转圜余地阖上心门,从此彻底消失不见。   再也不见。   夏微凉阖上眼眸。   她从来没想过,当初并未深爱他的她,对于这四个字,居然会记恨那么多年,以至再次见到他,她竟是带着报复的快感把他当成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甚至,在讨论案情时,一向自诩公私分明的她,都忍不住蛮横过分地与他针锋相对!   大约一个小时过后,慕容朵朵咋呼咋呼跑回来:“微凉姐,发现新情况。”   夏微凉立即下车:“什么情况?”   慕容朵朵眉飞色舞:“就是那个一组来历不明的大脚印,我们当初不是让桃林的主人保护现场嘛,虽然由于时间过去的原因,当初嫌疑人留下的脚印已不甚明显,不过苏队说他看过之前的脚印倒模,他仔细看过桃林的土质后,认为那脚印有伪造的嫌疑。”   “真的是伪造?怎么伪造的?”她来了精神。   “是,真的是伪造。我们根据曾脚印判断嫌疑人身高1.8米以上,体重75到85公斤之间,而咱们苏队身高1.85米,体重78公斤,同样穿44号鞋,但他反复试验,都踩不出我们当初所记录的同样深度的脚印。”   夏微凉立即反驳:“事发时是春天,土壤经过解冻会比较松软,当晚又下过细雨,脚印会深一些是正常,而到现在为止,已经连续晴了三个星期,土质肯定比当初硬,这样一来,反作用力比当时大,自然踩不出同样深度的脚印。”   慕容朵朵一想,也觉得有道理,正不知如何回应,却见苏墨痕杠着一装载重物的蛇皮袋从小径出来,她一径跑上前:“苏队,微凉姐她不信。”   苏墨痕把杠在肩上的蛇皮袋放下来:“我知道。”他望向夏微凉,目光深邃,“我知道她不会信。”   夏微凉不动声色避开他的视线。   气氛有些微凝窒,慕容朵朵摸摸脑袋,指着他放下来的蛇皮袋打破沉寂:“苏队,你这背的什么啊?”   “土。”   慕容朵朵:“?”   夏微凉:“??”   苏墨痕放眼四顾,四下里是稀稀落落的民房以及绿油油的稻田,还有少许荒田,长了低矮的野草。   “做个试验。”他再次杠起那袋土往一片稻田方向走。   不明所以的夏微凉和慕容朵朵跟上去。   他在一丘野草极少的荒田停住,将土放在田塍上后,径直往田里随意走了一圈,荒田里的泥并未干透,他踩上去留下清晰的脚印。   夏微凉立即懂得他的意思了。   果然——   苏墨痕招呼她说:“来,你穿上我的鞋,杠着这袋土到田里走一圈,步伐要比平时走路,略微跨度大一些。”   尚未转过弯的慕容朵朵忍不住大叫:“苏队,你让微凉姐背土干什么?她那细腰杆都要被压断了!”   “不用担心,她行的。”苏墨痕面沉如水,“你的微凉姐没经过亲自验证,不会相信你刚才的话。”   他知道,她是这样的,从来都是这样,一根筋地执著,就像当初,所有人都劝她,她却义无反顾为了那个人,拼命考进公安大学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还是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案件侦破   “祁蒙山杀人碎尸案”及“清水镇命案”,在苏墨痕加入刑侦队七天之后,成功告破。   那日并案调查的决策下了之后,杜朗和傅榆很快核实,清水镇案死者于苏荷即“天上人间”娱乐城数月前失踪的“素素”,她在清水镇所建的房子,也并非丈夫车祸身亡所得的赔偿金,而是在娱乐城多年的积蓄。随即,他们按照之前夏微凉的指示调查“素素”与“珍珠”是否与娱乐城方结怨。   调查过程中发现,二人都来自滇南偏僻的山村,是自愿入这一行的,数年来一直在“天上人间”,与娱乐城方并无结怨,倒是同她们入行时间差不多的姐妹、如今已升级为经理的“茉莉”提起过一桩旧事。   茉莉说,大约在五年前,娱乐城有一位名为“樱桃”的姐妹不慎怀了孕,准备借此机“金盆洗手”离开娱乐城,但她离开的前一晚却忽然流产了,后来据说是与“樱桃”一起入行的“珍珠”和“素素”不愤她离开娱乐城,合力迫使她流产的,但“樱桃”最后还是离开了。   得知这个信息后,苏墨痕立即命令刘怀安和龙爵停止追查二者的常客,只令秦川对与“珍珠”发生冲突的顾客耿为勇进行监视,其他人集中精力往“樱桃”这一条线索上追踪。   果真苏墨痕的判断是精准的,顺着这一条线索,很快就找到了祁蒙山案的杀人凶手。谁也料不到,凶犯竟然是桃林的主人,那个蓬头垢面满脸胡须的补鞋匠。   补鞋匠一开始拒不认罪,并狡辩称事发当晚,他有不在场证明,但苏墨痕不慌不忙,一一将他的谎言揭穿,并指出他的妻子便是当初在娱乐城的“樱桃”的事实。最后,他摘下补鞋匠凌乱的假发以及浓密的胡须,使得他露出本来面目:身高不足一米七,平头,清瘦秀气,形象恰是清水镇案案发当晚,村民看到的男子。   后来,在对于苏荷家床上发现的其中一根来历不明的头发,经过技术检测对比,证实是属于补鞋匠本人。   补鞋匠这才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的妻子的确是“樱桃”,真名戴娇倩,她对当年流产一事,一直怀恨在心,去年得知那两人亦因怀孕离开了娱乐城,心内愤愤不平,生了复仇之心。爱妻如命的他,决定做点事情报复一下,但那时,他并未想过要杀人。   而事有凑巧,当他终于寻得“珍珠”的踪迹准备实施报复行动时,一名穿着打扮都像爆发户的中年男人找到他谈一笔交易,对方拿出十万元现金,要他将“珍珠”结果了。他见钱眼开,以妻子“樱桃”的名义将“珍珠”从乐清市约回樱枫市,在一处废屋将其杀害后分尸,并残忍地将死者腹中的胎儿单独取出。为避免承担法律责任,将尸块带回自家桃林,连夜悬挂,制造和孕妇连环被杀案一致的假象以迷惑警方视线……   至于杀害“素素”于苏荷,也是那名爆发户中年男人再次给了他十万,他觉得反正已经背负了一条命,而警方又如此无能,半个月过去都没能破得了他做下的案子,并且根本没查到他头上,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因他早在“樱桃”还未离开娱乐城时,就与她们二人相熟,他以借钱的名义去找于苏荷,于苏荷对他没有防备,还好心留宿他一晚。第二天早上,他在她喝的牛奶里放了过量安眠药,等她失去意识,就把她抱进厨房。乡下没有专门的煤气管道,于苏荷家用的是瓶装气体煤气罐,他将煤气罐压在她身上,并选择了腹部的位置,因为她曾害“樱桃”失去过孩子,而那个孩子,是他的。最后,他关紧门窗,打开媒气……   补鞋匠将罪行一一坦白,只是不明白原本警方查案的方向早已按他的设计偏离,且他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为什么促然之间,就被抓个现形了呢?被戴上手铐后,他尤有不甘地问:“为什么你们不继续追查桃林里的第四个脚印了?”   “因为我们已经知道,那第四个脚印,其实根本就是你的!”已然明白当初苏墨痕为何说那个脚印是“伪造”的慕容朵朵得意地对补鞋匠说,“而且,如果不是你画蛇添足制造出这第四个脚印,我们还没那么快查到你头上呢!”   那日在荒田里做完试验之后,苏墨痕指着田里的两排脚印分析说:   “我的体重,与夏副队本身的体重加那一袋土的重量,基本一致,但是你们看,我所踩出的脚印,与夏副队穿上我的鞋、背上土之后踩出的,要略浅一些。   产生这个差异的原因有二:第一,夏副队背了一袋土,重心落点便与我不同,加上土对她身体的压力,对地面的压力,便与我对地面的压力要大;第二,夏副队在走动时,所跨出的步伐比平常要宽,对地面施力自然便比平常步伐大,从而加重了对地面的作用力。当我反复在桃园试验,都踩不出与档案记录下的脚印深度时,我便推测,桃园一家三口之外的那个脚印,是伪造,但也仅限于推测。   犯罪嫌疑人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他认为,就算我们警方能排除该案与‘孕妇连环被杀案’无关,这个脚印也足以扰乱或转移警方的视线。后来我仔细回想本案档案里记录的每一个细节,发现了一处破绽,那个脚印踩遍了桃园,却没有一处迹象显示,是从哪里离开的。因此,我确定它是伪造的。返回时经过桃园坡下一口自然水井,看到井旁垒了一摞装有泥土的蛇皮袋,我就想通了犯罪嫌疑人,是怎样伪造第四个脚印的。”   至于苏墨痕是如何由伪造的第四个脚印想到杀人犯是补鞋匠的,原因更简单了:   是他们重回现场那日,补鞋匠的妻子戴娇倩过于肆无忌惮的打量,以及,她望他时,目光里若有似无的引诱。只有那种在风尘里打过滚的女人,才会不经意就流露出这种神色,何况慕容朵朵当时提醒过,戴娇倩在镇上的风评不太好。是以,杜朗和傅榆一查到“珍珠”、“素素”与“樱桃”当年的恩怨,他直觉就想到了那个女人。   随后,他便派人在补鞋匠家搜到碎尸用的器具:用来砍桃枝的锋利大砍刀,以及,吊挂尸体碎块的绳子:补鞋时用来纳鞋底的自制细麻绳。   而那名爆发户男耿为勇,因为苏墨痕早已安排秦川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边补鞋匠和盘托出犯罪事实,那边秦川便领人将其抓获。   耿为勇买凶杀人的动机很简单,是那一场与“珍珠”的争执中,“珍珠”和她的姐妹“素素”联手踢伤他下身,让他变成与太监无异,这让一向爱流连花丛的他活着比死还难受,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 作者有话要说:     ☆、欲近还远   两大要案一举侦破,分局领导立即对这位空降刑侦队队长大加赞扬,副局长江恺越尤甚。其实按理来说,将“祁蒙山案”与“孕妇连环被杀案”并案,是江恺越一力坚持的,案件侦破后,他不恼羞成怒也应心怀嫉恨,但不知苏墨痕是怎样说服他暂缓并案的,总之,他是异常高兴的。   案子破了,自然少不了庆祝一番,加之苏墨痕新上任,庆功宴与接风洗尘宴便一并举行了。   而这一场案子下来,重案组成员已无一不由衷佩服这个新队长敏锐的洞察力及破获案件的速度。因此在酒席间,刑侦队原本对他排拒的队员纷纷向他敬酒。性格大气阳光的杜朗是头一个,他豪迈地举起啤酒瓶:“苏队,欢迎加入北城分局刑侦队!”   苏墨痕亦不含糊,拎起啤酒瓶与之相碰后,豪爽地一口气喝个见底,引来一阵喝彩。随后,秦川、刘怀安、龙爵、傅榆相继敬酒,就连慕容朵朵都豪气干云举起了酒瓶,在一群男同志面前丝毫不逊色,除了龙爵沉默,一干人都在起哄喊:“朵爷牛啊,不愧是咱们重案组的朵爷!”   一众人喝得酣畅淋漓,唯独夏微凉跻在一角专心致志地啃猪手。郁闷是正常的,她奋斗了二十天没有丝毫进展的案件,人家上任一个星期即破获,她很吃味。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不愿说出的惭愧与佩服。   队员们个个是人精,都明白换作任何人遇到这状况心里都会不是滋味,敬过一轮酒后,也都收敛起来,同时都有些不自在地望着他们的副队长。   其实,如果不是苏墨痕空降过来,自石延砜队长殉职以后一直代理刑侦队队长的她,是可以升任队长的,并且,他们都会服气。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聪慧敏捷以及心思细腻,更因为她有着让他们这一帮大男人都咂舌的“拼命三娘”气势以及临危不惧的淡定。   尤记得前年夏天发生的一桩劫持案,凶手手里拿了刀劫持人质,并且人质腹部已被捅过两刀,脖子上架刀的地方亦已渗出了血迹,情况非常紧急危险,现场警员都不敢轻举妄动,但如果继续僵持,被劫持的人质势必会因腹部的伤口流血过多死亡。夏微凉当机立断,悄悄转到歹徒后方的一栋楼上,待前方的同事转移了歹徒的注意力后,开枪,一击即中歹徒后脑勺,当场毙命。   然而,谁也没料到,歹徒是有同伙的,并且那名同伙已经逃窜到她所上的楼层,他们在下面正因人质获救而欣喜,她却再一次和歹徒展开了搏斗,只是,她一开始没能占据先机,手枪被打落,在徒手搏斗中,她身受几处伤,最严重的是被匕首刺中胸口,待他们赶上来时,那一名歹徒已被她打得淹淹一息,想爬起来逃走,却被她揪紧了腿不放。   那一刻,所有人都对这个刚上任的女副队长打心眼里儿钦佩,曾不屑她的不服她的,都自那以后悄悄转变了态度!是以,如果她继任大队长,没有人会不服。   而就在一干人小心翼翼地望着夏微凉时,她终于啃完了盘子里最后一块猪手,不紧不慢地抽出湿巾拭嘴,擦手,完了扫过众人,若无其事挑眉一笑:“都敬完了?该我了是吧。”   说罢也不待回应,站起来徒手开了啤酒瓶朝苏墨痕举起,笑意不达眼底:“苏队,敬你。”   苏墨痕怔了怔,拿起桌上刚开启的酒瓶:“夏副队客气。”   仰天豪饮,不让谁看到他眼底的落寞。   假如她一直在那里像堵气般拼命啃猪手,他反倒要畅快一些。就像讨论案件时她与他针锋相对,他反而会觉得心情好一样,因为那样至少证明着,她因他有情绪起伏。可此时此刻,她这一瓶酒敬过来,不外告诉他,她待他,与队里其他人待他,并无二致。   其实也没什么可哀怨,毕竟当初是他,亲口对她说的,再见,再也不见。   可如果不是即将正式成为他妻子的她,却为了那个人,在他们领证当日那么咄咄逼人地质问他怀疑他,早已因家变身心俱疲的他,又何尝会终于对她失望到万念俱灰?   也许年少时一开始的遇见与纠缠,便都是错误的吧。   枫城的初夏还保留着春天的脾性,散场之后出来,天空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除了夏微凉,每个人都有了几分醉意,车子是决计不能开了,严禁酒后驾车已经列入刑法,每个公民都当遵守,就算是当警察的,也不能例外。   一干队员陆陆续续打车离开,尚有一丝清明的秦川扶了醉得东倒西歪的杜朗与傅榆开口:“我跟他俩一个方向,苏队住哪?”   苏墨痕顶多五分醉意,却是扶了扶墙才答:“丽景香山。”他说这个的时候,有些许迷蒙的视线移向夏微凉,见她一脸无动于衷,顺势又低垂了头。   而醉得一塌糊涂的杜朗这会倒清醒起来,一声惊奇:“哟,缘分,跟咱们夏副队一个地儿,离这也挺近。”   “既如此,苏队和夏副队一道,我送慕容回吧。”龙爵从夏微凉手里接过已昏昏欲睡的慕容朵朵,小心翼翼护在怀里。   “行。”夏微凉点头,注意到龙爵守护的姿势,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什么是她平时忽略的,正疑惑着,秦川已拦到两辆计程车,回首唤她,“夏副队,你和苏队先上吧。”   她自然推辞,“我们没关系,丽景香山离这不远,川哥,你赶紧把那两只醉鬼弄回去。”随后又转向龙爵,“阿龙,朵朵就交给你了。赶紧上车,雨越发下大了。”   两辆计程车很快消失在雨幕里,她捋了捋已湿漉的刘海,走到近处一块硕大广告栏的檐下。苏墨痕已站在那里,如青松般挺立着。   他这个人,唉,醉了都这么一丝不苟、渊渟岳峙。   已是夜深,雨淅淅沥沥地越下越大,拂过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   他们站在广告栏的檐下,彼此都没有开口,四下里安静,落雨的声音格外清晰,零零落落地敲打着记忆的弦。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晚安   夏微凉记得,很多年以前,他们也曾这样隔着一米远的距离,安安静静站在雨中的屋檐下。那个时候,他们彼此还不算相识,仅有的交集是在图书馆的一次。   而即便是如此,夏微凉依然感叹缘分的奇妙。后来她常常想,如果没有一个特定场合的相遇,就算是千百次擦身而过,也不过是陌路人,而一旦有了相遇的契机,便会发现,那个人仿佛空气一般,无处不在。   自图书馆惊鸿一瞥后,少年那张英气逼人的脸竟开始在她的视线范围内频频出现,校园路上,食堂里,操场上……   那时他是颇为引人注目的男孩子,虽然总是一丝不苟地穿着深蓝色校服,偶尔会因为天气冷套上一件简单的卡其色中长棉质外套,但因他有着一张永远流行的英气逼人的俊脸,浑身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再配上让少女们心醉的冷酷表情,就仿佛太阳似的发光体。   他经常被一群同学众星棒月般簇拥着呼啸而过,而他只是面无表情,眼里是少年宠儿独有的傲慢神态。但偶尔不经意间与她视线相撞,会凝滞数秒后,迅速掉转头去。那双漆黑的眸子,却分明被阳光照得濯濯清亮。   后来,她慢慢从周围同学的言谈中知道,他叫苏墨痕,是走廊另一端体育班的特长生,很多女生心目中的暗慕对象,与班上一名叫苏墨歌的漂亮女生是龙凤胎兄妹。只是那时她所有的目光和心思都在已念高三的骆锦年身上,对这一对兄妹并不怎么关注。   再次与他近距离接触,是在隔年春天的一个周末。   那天,她不小心弄坏了骆锦年的木吉他,骆锦年平素待她还算是和善的,但那一次却对她发了极大的脾气。揣测着那把木吉他对他的重要性,她便满城奔波去寻那一模一样的,想作为赔偿。   但真的要找,又谈何容易。   她几乎寻遍了枫城所有的乐器行,都没能找到一模一样的。那日天气本就阴沉,当她从“街角”乐器行出来时,世界已被一片朦胧烟雨笼罩,整个世界一片青灰色,一如她的心情。   她站在乐器行外的屋檐下,沮丧极了。   一阵夹着细雨的冷风扑面而来,有人从雨里跑进屋檐下,因动作幅度较大,那人抖落的水珠一径儿往她身上飞。她往边上躲了躲,将小小屋檐下的大块空间留出来。   对方这才注意到她,清亮的眸子望过来,目光凝滞数秒后,并没有出声,甚至没有任何招呼的动作,只是默默地转开了视线。而她亦保持沉默,安静地眺望着烟雨笼罩的世界,肆意而过的风扬起她的长发,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身后乐器行里有乐声飘出,仿佛是宁静悠扬的《蓝色多瑙河》。   其实那个时候并没有什么,两个陌生人站在同一个屋檐下躲雨而已,但由于后来他们成为关系亲密的人,这一个场景便成了缘分,因而变得浪漫美好起来。   是谁曾轻轻地唱:最美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一起躲过的屋檐?   只是,当恋人分手、经年以后回想起来,过去的场景愈美好,如今的彼此,只会愈发伤感难堪。   莫约过了一刻钟,终于有计程车停下,苏墨痕率先挪动有些微踉跄的步子上前。夏微凉没有动,却见他拉开车门后回首望她,也不说话,深邃的眸子因为酒精的缘故,有些许迷离的味道。   终于还是主动上前钻进车,他随后跟了进来,与她同坐一排。没有刻意保持距离,他的手臂挨着她的,相触处有灼热的感觉传过来。不由自主地,她浑身肌肉有些紧绷,而他却已靠着座背闭了目,仍然是脊背挺直的样子。   车子经过一处破败坑洼地颠簸时,她任由身体随之弹起,尔后装作不经意挪了挪身子,避开了他手臂无意间的触碰。   一路无话。   夏微凉以为,下了车之后,他们也应该各自缄默,背道而驰。事实上彼此也都已往相反的方向走出了数步,苏墨痕却忽然唤住她。   “微凉。”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低沉的嗓音多了几分暗哑。   她顿住步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转身。   雨势已变小,呈烟雾势飘落,他站在距她三米之外的地方,却又不说话了,只是望着她,迷离的眸子生出几分缠绵,又有些哀伤,动了动嘴,仿佛有千言万语,到最后却只剩一句:   “晚安。”   他说完转身,步伐微晃,晃下一地的落寞。   夏微凉凝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视线所及之处的景物,全部被夜色雨雾弥漫成氲氤了湿意的水墨画。   这一晚,她翻来覆去做着各种光怪陆离的梦,梦境里场景万千,唯一相同的,是他冷酷,又英气逼人的脸。   她梦到高一第二学年,班级重新编排座位,她与漂亮活泼的苏墨歌同桌,下课后苏墨歌去体育班找他,总是不由分说拉了她一起。他每每从教室里出来,都是礼貌朝她臻首后便转去应付苏墨歌。   他们兄妹说话时,她便隔着远远近近的距离,悄无声息地站着,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披着一身的阳光,端着两张异常相似脸,却是一个表情始终冷酷,一个丰富多彩,眉飞色舞,很鲜明的对比。   也梦到苏墨歌拉她去看他踢足球。   在绿意盎然的足球场上,冷酷矜贵的他终于变得活力四射起来。他在四散飞溅的阳光下奔驰,额前的发丝因为奔跑飒爽飞扬起来。他浑身都散发出天然的美感和欢快的生气,仿佛将全世界所有的光芒都汇集到他身上,耀得人睁不开眼。   苏墨歌在一旁吹起破空刺耳的口哨,他黑亮的眸子望过来时,眼神便愈发灼灼清亮,尔后在绿茵场上更卖力地奔驰起来,引燃全场的热烈张力。   最后还梦到他主动与她说上话的那一次。场景仿佛是在蔷薇盛开的时节,那时已经是高二的尾声了,她晨跑锻炼回宿舍清洗后,下楼经过女生宿舍外那爿妖娆盛放的蔷薇时,便看见他站在蔷薇花旁。   他穿着白色衬衣和深蓝色校服长裤,敞开两粒钮扣的衬衣领下松松垮垮系着深蓝色学生领带,这是她见过的素来一丝不苟的他,唯一一次“出格”的造型。   早晨的阳光自淡蓝的天空斜斜射下,这样一种略带微痞形象的他被包围在一片透明的淡金色光晕里,仿佛是漫画里走出的英俊少年。   看到迎面过来的她,他英俊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那双清亮的眸子在阳光下潋滟生波,仿佛琉璃似的流光溢彩。她微晗首以示招呼,他却喊她:“夏微凉。”   她在距他一米之外的位置停住脚步,臻首浅浅微笑:“墨歌已经进教室了。”唔,感情其实非常好的两兄妹那时刚好在为一件小事闹着别扭,他站在女生宿舍门外,该是等墨歌,而那“出格”的造型,想必等得心焦才信手将钮扣和学生领带扯了开来。   “哦……”他却只是迟疑地应着,嘴角轻抿,清亮的眸子有微光闪烁,在她迈开步子与他错身而过时,他忽然问,“你选文还是选理?”   她一时有些怔忡,心想他们顶多只能算点头之交,他忽然问出这个问题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于是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什么,便回身问:“什么?”   他似不自然轻咳一声,有些局促地说:“我是说,高二文理分班,你知不知道墨歌会选什么?”   果然是听错了。   她略想后答:“墨歌应该会选文科吧,她看到数理化就头疼。”   他眨着清亮的眸子,似顺带问一句:“那你呢?”   “……理科吧。”   她才说完,他却已带着一身的阳光快步跑开,她迎着耀眼的阳光看着他跑走的背影,他的白色衬衣被风略略鼓起,甩在肩头的书包有节奏地晃荡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章,因为故事比较复杂,我估计能把人看晕,所以,在每一章节结束后,列一个该章的故事、情感线索,但愿不会写了比不写还乱。   Part 1、重逢:相遇再美,也不敌相见陌路   樱枫市祁蒙山区发生一起恶性杀人碎尸案,市北城分局刑侦队代理队长夏微凉带人侦查,大致认定此案与近年频发的“孕妇连环被杀案”作案手法一致,市局领导高度重视,然二十天过去,案件仍未告破。   省公安厅派警界精英苏墨痕接手刑侦队,限期破案。他只用七天时间,排除此案与“孕妇连环被杀案”有关,成功破获该案,在刑侦队树立威望。   本因原队长石延砜殉职有望接任队长之位的夏微凉重回副队长位置,对苏墨痕感情复杂,既惭愧又佩服,但更多的,是冷漠和恨意。他们从高中时相识,七年前,曾是快要举行婚礼的未婚夫妻,却在领证那日,他一句“再见,再也不见”弃她而去。   重逢后,她已有了新男友,与她同任副队长的沈逸尘。虽然,不久前一名叫林晓晓的年轻女孩嚣张地称怀了她男朋友的孩子,两人关系处于濒危状态,对苏墨痕,她还是选择了保持距离,秉承下属对上司该有态度。      ☆、小三小三   Part 2、距离:靠得再近,遥远的仍然是心   翌日,重案组参与“祁蒙山案”和“清水镇案”的成员都休了假,夏微凉半梦半醒地一直睡到中午才起,还是一通电话把她从梦境中吵醒的。电话那头是慕容朵朵欢娱的声音:“微凉姐,从下周开始我要去相亲,你下午陪我去逛街吧,我要买点衣服置点行头!”   “你要相亲?”夏微凉伸手抹虚汗,这丫头这么兴致勃勃的,她真的才失恋不久吗?   但是,当看到穿一条粉红蓬蓬裙、打扮得像十八岁小姑娘的她在商场里不计后果疯狂扫购的情势,夏微凉终于知道,慕容朵朵的笑容背后,为了那一段被背叛的爱情,潜藏了多少泪水。   后来实在看不下去强行把她拉出商场,她立刻像蔫了的茄子,情绪低落得仿佛世界末日降临。   “朵朵,没有什么过不去,放弃你是江枫的损失,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为他伤神。”夏微凉揽住她的肩安慰,“走,我请你去吃冰激凌。”   坐在一间店里,慕容朵朵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睛,“微凉姐,我也没有特别伤神,反正还是笑得出来的,就休假了,发现自己突然变成孤孤单单一个人,找不到人说话,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好,有些难过,不好适应。”   夏微凉点头,没有接话。她是懂的,原本形影不离的两个人,突然只剩下一个,那种无所适从的不习惯,以及强烈的失落,她在多年以前,就曾深刻地体验过。如今沈逸尘弃她,那些感觉虽不似曾经那一次强烈,到底还是灼痛了心肺。   慕容朵朵自顾自继续说:“其实江枫一直以来对我很好,人也有上进心,他没能受住叶瑄琳的诱惑,我也有责任。本来就不像个女孩子,如今还成天跟队里的爷们混在一起,更像个男人婆。你没见整个刑侦队除了你跟苏队,人人都叫我一声‘朵爷’!江枫会选择人长得漂亮又有气质家世又好的叶瑄琳,是最理所当然的……”   她说着,眼眶有些红,却愣是不让眼泪掉下来,只大口大口吃着冰淇淋。夏微凉默默地看着她,最终什么劝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痛过的人才会懂得,伤心不是语言可以安慰好,疗伤总需要一个时间过程,唯有自己真正想通了放下了才有可能放过自己。   店外的街道忽然传来喧嚣声,路上行人纷纷往一个方向跑,依稀听见有人说:“快走,前面高空坠物砸死人了……”   夏微凉与慕容朵朵对视一眼,立即放了勺子:“走,去看看。”   随着人潮跑到事发地点,夏微凉亮了警察的身份后拨开人群:一个栽种四季青的大花盆碎得四分五裂,泥土和瓦片之下,躺着一名衣饰精致高雅的女子,有鲜血顺着她的颈窝流出。   夏微凉迅速拨了急救电话后,瞅了地上的女子一眼,说:“朵朵,你那天的诅咒生效了。”   慕容朵朵望过去,反射性低呼一声。   是叶瑄琳。   救护车很快赶到,将叶瑄琳送去医院。随后,她们经过现场堪察及询问,验定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涉嫌谋杀的案件。那一盆坠落的四季青原本是放在四楼走廊里,而不是栏杆上,花盆要坠落下来,必是人为。   二人迅速现场拍照取证,将花盆坠落的一整幢楼下令圈禁,与接到报警火速赶来的区派出所同志一起全力进行排查。但是,肇事凶手已逃离现场。   傍晚时,医院传来消息,叶瑄琳脱离生命危险,但左肩严重骨裂,没有几个月,大概无法活动自如。   从医院出来后,慕容朵朵刮着鼻子说:“微凉姐,虽然那天诅咒叶瑄琳很解气,但看到她真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了,又没觉得有多快意。”   “是啊。”夏微凉深有同感,“虽然那天特别希望林晓晓去找沈逸尘之后大吵一架,最好能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但是得知林晓晓在争吵中流产了,我也没觉得有多爽。”   “啊?”慕容朵朵瞪大了眼。   夏微凉微微苦笑。   那天发了答应沈逸尘求婚的信息之后,许是林晓晓也看到了,因而爆发了更大的“战争”,她回到家就接到了他的电话。而他对她应承求婚一事只字不提,劈头盖脸就问:“夏微凉,你为什么要和晓晓说我们下个月初八结婚!她现在流产了你高兴了!”   他怒气冲冲吼完便挂了电话,让这端的她,虽然明白孩子是无辜的,也对那个流掉的孩子感到抱歉,但心还是如浸在冷水里一般,拔凉拔凉的。   慕容朵朵听后由衷地感慨,“这年头,做小三也是要承担风险的。”想了想又补充,“尤其是做警察的小三。”   夏微凉不解:“这个‘尤其’是为什么?”   慕容朵朵肃了容,一本正经答:“因为警察是人民的公仆,你想啊,警察被小三撬墙角了也会情绪不佳,情绪不佳就不能好好地为人民服务,不能好好地为人民服务就会引起民愤,引起民愤了老天爷就会不爽,老天爷一不爽……”   哦,懂了。   老天爷一不爽,引起连锁反应的始作涌者小三就会遭报应。   夏微凉“哧”声轻笑。   这慕容朵朵,亏她想得出来。不过,已经能说出如此俏皮话来,说明她即使还会为失恋伤心难过,也决计是能够看得开的。   “微凉姐。”慕容朵朵忽然敛了玩笑的姿态,“我想负责调查叶瑄琳的这个案子。”   夏微凉不解,见她敛眉垂首沉默,心下已了然,并震撼她不同于表面的执著:“朵朵,你……不行,这个案子不能交给你,如果不是你今天跟我在一起,以你和江枫曾经的关系,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就是你。再说现在刑侦队不是我负责,苏队也不会把这种案件交给重案组。”   正说着,手机响起,见慕容朵朵并未作强烈要求,便接了电话。   彼端是母亲愉悦的声音:“凉凉,今晚和逸尘一起回来吃饭吧,我买了猪肚、红枣、墨鱼,还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肉。你肯定又瘦了,回来好好补补。”   “妈,今晚回不来了,队里有事儿呢。”夏微凉直觉回绝,回去吃饭是可以,但是要和沈逸尘一起……因为林晓晓流产的缘故,沈逸尘都一个多星期没归队了,她上哪找人一起回家吃饭去?   “又蒙我了吧,我看电视了,你们刑侦队一举破获两桩大案,今天肯定休假了,我都知道呢。”母亲有些得意,有些自豪,又有些不高兴,转而又问,“是不是跟逸尘吵架了?”   好吧,承认了。   夏微凉点头:“吵翻了。”   “那行,你一个人回来。”母亲挂了电话,不容她再回绝。   将手机放回包里,夏微凉既感无奈,又觉温暖。母亲这一点最是可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不管对错,心里向着的,一定会是她。   就像当初那一场被准新郎放弃的婚礼,不管收到多少嘲笑的目光,母亲都站在她旁边,挺直脊梁与她一起面对。 作者有话要说:     ☆、现任男友   说起沈逸尘,没想到能这么快见到他。   和慕容朵朵分别后回到丽景香山,看到在楼下徘徊的沈逸尘,夏微凉还是有些微意外。   想必是林晓晓流产,他这些日子一直陪在医院的缘故,整个人显得很憔悴,在看见她时,暗淡的眸子才重又聚起了光亮。   “微凉。”他迎上来唤她,眼神忐忑。   夏微凉暗下里深呼吸,望向他时的眸子,却是平静如水:“你是来跟我解释的?好,你说,我听。”   这样通情达理的姿态,沈逸尘激动又惭愧,忙道出了事情的真相:“微凉,林晓晓的孩子,并不是我的,只是,她以为是我的。”   夏微凉挑眉。   他的意思是:他还是背叛过她,而那个让他背叛她的林晓晓,对他也并不忠诚,这样?   看穿她所想,沈逸尘忙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头到尾没碰过她。”他顿了一下,“你还没吃饭吧,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我详细跟你说。”   虽然不饿,夏微凉略略迟疑,最终还是点了头。   两人就近进入小区附近的一家湘菜馆,要了一个小包厢。   上完菜以后,沈逸尘肃着神色开口:“你还记得石延砜队长殉职的那个案子吧。”   “7.11特大跨国走私枪支弹药案”?   夏微凉当然记得。   那是一起整个犯罪链条下游在境内并跨多省、源头在境外的特大跨国走私枪支弹药案,由公安部挂牌督办。因这起案件是依托虚拟网络进行犯罪交易,隐蔽性极强,并且涉案人员使用的姓名、地址、联络方式均为虚构,而涉案的枪支弹药又经过层层转手,侦查难度非常大。   公安部通过与境外国家的移民海关执法局进行密切的深度合作,逮捕了该犯罪集团主犯、现任该国民警卫队参谋军士的Jon、以及在该国的中间人洪垚和吴铿,而在境内,公安部召开了案件线索交办会,将该案涉及1900余名违法犯罪嫌疑人的3700余条线索交予全国各地公安机关侦查。   各涉案省市自去年入秋就开始撒网,经过几个月奋战,端掉各处大小共计八十个窝点,抓获涉案嫌疑人248名,收缴各类枪支近2000余支,子弹百万余发,这些枪弹足足可以武装一个团的火力。而这个犯罪团伙在境内的第一中转站,就设在枫城,然而,在最后的抓捕行动中,行动却被泄密,两名与境外直接联系的头号犯罪嫌疑人周富贵、陈冬青逃脱,市局王亟政局长亲自带队千里追踪。   当时,石延砜、夏微凉、沈逸尘、杜朗、秦川、刘怀安、慕容朵朵、傅榆、龙爵等重案组成员都身在其中。如今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昼夜不分的日子,就连大年三十,所有人都已回家团圆,他们却还带着包含滇南支援在内的百名公安干警,身在千里之外的滇南密林。   那两名逃犯想必原就在滇南长大,一个劲儿往越来越深的密林里钻,后来在王亟政局长的设局下,眼看就要逼得他们现身,然而却未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追捕逃犯的公安刑警,在滇南茂密的山林里,被纠齐了同伙的逃犯反围攻起来。被包围的是石延枫队长带领的小分队,突围时,石队长为掩护队员,在扑救小腿已中弹的傅榆时,不幸被对方的枪击中,打在太阳穴的位置,一击致命。   “7.11特大跨国走私枪支弹药案”的两名头号犯罪嫌疑人周富贵、陈冬青因此逃脱,那个案件,也因此未能做最后的结案,更甚至,一切过错都被归咎到石队长身上。王局长不但向上级报告,是石队长擅自行动导致整个行动失败,还怀疑石队长在前面的行动中有故意放走犯罪嫌疑人的举动。   石队长殉职,最后却落了这样的罪名,北城区参与追踪的成员都不信且不服,石队长的妻子厉曼青更是为此事闹上了省厅,但至今都未有公正的说法,甚至不被允许立案调查。   只是,夏微凉不明白了:“林晓晓跟石延砜队长殉职一事有何关系?”   沈逸尘神色严肃:“当初在滇南,由石队长带领的我们这一组被反包围,整个行动组一致认为是有人将我们的行动泄密,我们内部,有奸细,并且认定是我们北城分局派遣的成员。王局怀疑石队长,我始终不信。但是你看,其余人里,你,刘怀安,龙爵,杜朗,秦川,傅榆,慕容朵朵,所有跟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哪一个都不应该被怀疑,可是,我又不能不怀疑。所以,北城分局里参加过那一次追踪行动的每一个人,我在私下里都开始留意,最后发现,自滇南回来后,所有人行为均无异样,只有傅榆很是古怪。”   夏微凉皱眉。   傅榆是樱枫市板杉乡下临村人,通过自身的努力考上警校,身上具备农村人特有的憨直与韧劲,每每破案过程中,他虽然不如其他人反应敏捷,却善于在收集案件信息后,深入思考琢磨,有几起案件的破获,他都功劳不小。   此刻他竟然成了造成石延砜队长殉职被怀疑对象,夏微凉打心眼里排斥这个推断。   但沈逸尘一一列出了他怀疑的证据,他说,“微凉,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傅榆自滇南回来后,就一直心事重重,并且,经常以母亲身体不适为由早退。”   夏微凉自然是记得的,只是,当时石延砜队长殉职,钟局安排她暂代大队长职位,她一方面悲痛石延砜队长英年早逝,并死都含冤不得安宁,另一方面为几个悬而未破的案件忙得焦头烂额,傅榆多次请假早退,也只当他爱护母亲心切,便没多加留心。   沈逸尘继续说:“我跟踪过他几次,发现他每次早退之后,不是回家,而是去寰宇集团。而寰宇,正是林晓晓父亲林远图的集团公司。也是因为跟踪傅榆,导致后来的因缘巧合,我认识了林晓晓,通过她的关系得以自由进出寰宇。也因此发现,傅榆每次去那里,都是找林远图。但是你想,傅榆是什么出身,他与林远图怎么会有交集?”   夏微凉有些不喜沈逸尘说傅榆时那种轻视的语气,但也仅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又继续不动声色听下去。   按理来说,傅榆与林远图确实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人,他们能有交集,的确是有些蹊跷。 作者有话要说:     ☆、欲语还休   沈逸尘分析说:“去年寰宇被人举报洗黑钱,虽然警方最后没有找到有力证据,但寰宇已被列入□□行动的重点监察对象,林远图更是被怀疑与去年那起特大跨国走私枪支弹药案有关,你想,根本不可能扯上关系的两个人,突然来往密切……我怀着这个疑问,对林晓晓旁敲侧击,终于知道,一旦傅榆去找林远图,林远图都会吩咐秘书不准任何人打扰。林晓晓有一次意外闯了进去,听见林远图对傅榆说,‘如果你想让你母亲安枕无忧,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于是我肯定特大枪支贩卖案一定与林远图有关,而傅榆一定在其中充当了角色。我便继续利用林晓晓的关系做深入调查,但是没想到……”   说到这里,沈逸尘垂首,满脸懊恼,“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与林晓晓频繁接触,竟让她以为,我在追求她,她带我见她的父母双亲,逢人便介绍我是她男朋友,我要调查傅榆,要调查林远图,又不能跟她闹僵,就只能由着她……”   他望向夏微凉,眼神抱歉,“微凉,我用错行事方式,没把握好分寸,你能原谅我吗?”   如果是为了石延砜队长的事去调查,夏微凉也不能绝情地回复“绝不原谅”,但若要她一朝心无芥蒂,不是圣人的她,也做不到。   而且,沈逸尘还没说到重点。   “林晓晓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沈逸尘眼神闪烁,最后沉沉地吐出一句:“林晓晓其实也是无辜的。”   夏微凉不明白。   沈逸尘面沉如水,神色沉痛:“大约两个月前,林晓晓被人绑架,林远图以为,对方只是索要钱财,便没有报警,但是没想到,对方要的,是林晓晓的人。她被下了迷药遭人轮番侵犯。那时候为了接近林远图,我和林晓晓走得近,林远图怕女儿知道真相后想不开,因此没有报警,并亲自找到我,要我在林晓晓面前承认,她被救回后,已被下了药,侵犯她的人,是我……并且,他允诺我,只要我与林晓晓结婚,就可以让我负责寰宇旗下任意一家子公司,同时,他百年以后,我和林晓晓,将共同继承寰宇。”沈逸尘越往下说,语气越显艰难,“那时候,我已经掌握了林远图与‘7.11特大跨国走私枪支弹药案’有关的一些犯罪证据,但是要指证他,还需要更多,如果我拒绝,就意味着再也没有接近他们的机会,所以,我应承了下来。只是我没想到,林晓晓竟然会怀上孩子,竟然会找上你……”   听完他的阐述,夏微凉唏嘘不已,但是……她望向沈逸尘,目光平静地说,“林晓晓流产,孩子也不是你的,你为什么要对我发那么大的火?”   如果他所说的一切都能理解,唯独这一点,她无法原谅。   “那时是在医院。”沈逸尘一脸歉疚,“林远图在场……对不起,微凉,即使这样做是为了揪出罪犯头目替石队长报仇洗冤,我也应该更多地考虑你的感受而不是这般……”   最后,夏微凉还是原谅了沈逸尘,锱铢相较也许能维护自己的自尊,却是要以错失一段姻缘为代价。俗世红尘中,哪能求得一份爱情,是十全十美。   只是,终究还是被伤到。   是以,当沈逸尘提及她应承求婚一事是否作数,她也只意兴阑珊作答:“既然你要查出元凶以祭石队长在天之灵,就还得和林远图、林晓晓两父女周旋,我们若结婚,你此前所做的努力,只怕要功归一篑。结婚一事,再说吧。”   这是她所能做出的,最理智的决定。   从湘菜馆出来,步行至小区门口,夏微凉没有停顿地继续往里走,沈逸尘欲跟上去,她忽然顿住步子,回身淡淡地看着他,不皱眉,不微笑,也不说话。   她的目光平静如水,无波无澜。   沈逸尘生生收回迈进小区的一条腿,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微凉,我就不上去了,明天见。”他也不待她回应,转身离开,样子有些狼狈。   夏微凉望着他远远而去的背影,才低垂了眼睑,任长长的睫毛遮住平静眸子里渐渐泛起的哀伤。   即使已经做好心理建设,说服自己原谅他,她也知道,刚才自己的反应证明了,在理智上她原宥了他,但是在情感上,她并没有真正原谅他。   这一年相处下来,多多少少还是有感情了吧,所以她才会有这样无意识的举动。   他的身影早已钻进一辆计程车消失在车流,她寂寥地缓缓转回身,慢慢走了两步又顿住,视线停在小区入口的花圃旁边。   那里站着一个人。   饶是休假日,苏墨痕亦是一身警服,他站在花圃边,姿势笔挺,一丝不苟的模样,只目光如沉潭般幽深望着她,仿佛欲将她吸入他这深不见底的瞳孔深处。   她略怔后,像遇见半生不熟的小区居民一般,只淡淡晗首示意,便挺直脊背,从容自他面前走过。   当初是他不要她的,她没有必要再因为他一个复杂的眼神,去猜测他在想什么,更没必要,因为他看到她与沈逸尘在一起,而感到心虚。   只是,她表现得再从容,脚下的步伐却不免有些凌乱,与他错身而过时,她下意识地低头,加快了步伐。   回到公寓,她打开冰箱,喝下大杯大杯的冰水,冷却了室外所带进来的热浪后,又不由自主走到阳台,目力所及之处,还能看到小区门口,苏墨痕依然站在那里,如雕塑一般。   忽然就觉得胸口窒闷。   苏墨痕,还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明明有话要说,到最后,却总是沉默。   这么些年过去,他除了容貌上更加坚毅俊朗,多了一份历经世事风霜铸就的很Man的味道,他的寡言他的内敛他的矜贵他的欲语还休,还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呵…… 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重现   高二时开始文理分科,如夏微凉所说,苏墨歌选了文科,留在原来的班级,而她,被安插到理科班。   分班那天,她抱着一撂书艰难地从走廊的这一端挪到另一端,站在教室门口时,便看到苏墨痕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正与一名体态庞然的男生扳手劲。早晨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棂射进来,打在他线条流畅的侧脸,看得出来,两人势均力敌,那男生呲牙咧嘴,而他手臂亦已青筋毕露,脸上有了细细的薄汗,在阳光的映衬下,仿佛透着一圈水晕。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助威起哄声,不知谁回了一下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她,一声口哨穿透嘈杂的人群在教室里尖锐地响起,紧接着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哟,咱们班来了一位美女!”   不少人被转移注意力,齐齐回头望向门口,他亦恰恰抬头望过来,与她目光有短暂的交汇,一双漆黑的眸子便在淡金色阳光下显得格外清亮,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对手成功将他扳倒。   唏嘘声顿起,先前那位吹口哨的男生再次吊儿郎当地调侃:“噫——苏墨痕,你不行啊,看一眼美女就败北,以后怎么混啊!”   一众人跟着起哄,她站在门口,进退两难,却见他站起,扬手朝那男生的头一掌拍下去:“滚——”   阳光在他带了笑意的眼角眉梢轻盈跳跃。   而即使在同一个班级,如果不是苏墨歌,她和他也许一个学期下来,可以不用讲半句话。   她被排在走廊靠窗户口的位置,每天早晨,苏墨歌都会将一个鼓鼓的小纸袋从窗口扔到她桌上,同时扔下一句话:“微凉,麻烦你拿一下早点给苏墨痕。”话音一落,人已风风火火跑远,从来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于是每天早晨,她都会和他说这样一句话:“墨歌给你带的早点。”而他会在接过后,从唇瓣间轻轻溢出一声,“谢谢。”   如此持续一个月有余,再次拿着苏墨歌扔下的早点给他时,她便不说什么,只放下就走,他看着她,抿了抿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有时她实在懒得起身,便叫旁边的同学帮忙传过去,再后来,苏墨歌再也不扔早点让她转交了。   第二学期班级进行了一次座位调整,因她个子颇高且视力极佳,被排在倒数第二的位置,后面坐着他,以及那名与他扳手劲的男生朱磊,她的同桌则是那吊儿郎当调侃他的瘦竹杆男生陈喜乐。   而即使是如此临近,他和她的关系仍只是淡如止水的普通同学,只有在讨论学习时,会被朱磊或陈喜乐拉进他们的讨论小组,但极少极少能与他对上话。   不过她和他之间也会有小矛盾。   因为是前后桌,他的腿又生得格外长,一双脚常常会不自觉伸到她的凳子下,那时他虽少年老成,安静且沉默,但到底再规矩也只是十七岁的男生,一下课不像其他人疯跑出教室,却会塞着耳机听歌,听得入神之际,也会忍不住哼出来,哼着哼着,那双搁在她凳子下的脚就会有节奏在凳子腿上打拍子。   刻苦学习的她常常下课了还在做习题,他打着拍子,她就感觉屁股下面总是一颤一颤的,次数多了终于忍不下去,有一次便回过头对他说:“苏墨痕你别老踢我凳子呀。”   他把随身听的声音开得很大,她都听得到里面在欢乐地唱“take me to your heart,take me to your soul……”他愣了一下才明白她在跟他说话,立刻摘下耳机问:“什么事,夏微凉?”   她以为他在装蒜,有些着恼地转回身继续做练习,而他不明所以,复又戴上耳机继续听,一双长腿又开始在她凳子下晃啊晃,甚至后来一双脚已伸到她凳子的前端,她的脚想要缩回来都没地方放。最后她实在是忍不住,便照着他那双雪白雪白的鞋一脚踩下了去……   他被踩得呼痛出声,但也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此后,他的长腿再也不曾逾越至她的凳子下,只是,后面常常会传来同桌朱磊的调侃:“苏墨痕你腿又麻了啊?”   有好几次,他回座位时经过她,都似乎顿了一下,她偶一次抬头,他欲言又止看着她,见她望过来,又马上回座位了。   她猜他大概想跟她商量能不能匀出一点地方让他搁那双长腿,因为被她踩过一脚后,他每天不是因为双腿曲在矮矮的课桌下麻痹掉,就是必须打开双腿搁在两侧,可他的同桌朱磊虽没他那般高,却很胖,一双肥腿在桌子下根本塞不进去,也只能搁在两侧,这样一来,造成他们两个人都极不舒服。   她心知肚明,但是不想每天被凳子底下一双总喜欢晃啊晃的腿打扰,他欲言又止,她就装作不知。   后来,是他自己想办法解决了这个问题,因为他已经是坐在最后一排,距离后墙黑板还有一些距离,他就干脆把课桌往后移,人贴着墙,然后舒舒服服伸长了双腿。   学习中因为有了这一些小插曲,日子就仿佛要变得快一些,那时她与苏墨痕,仅仅是这样,远远近近的,不咸不淡,极少交流攀谈。她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努力学习和身体锻炼上,力求能够跟上骆锦年的步伐。   高三后,数理化老师纷纷开始利用晚自习时间讲一些重点难点习题,她并不住校,但为了能汲取更多的知识与积累更多的解题技巧,每晚都是上了晚自习才回去。然而,本就胆小怕黑的她每天一个人骑着单车在霓虹渐歇的街道穿行,特别是中途要穿过一段没有路灯的巷子,每次都是毛骨悚然怕得不行,而担惊受怕了几天后,竟开始有了伴。   是苏墨歌。   苏墨歌学文科,物理化学自是不必理会,但数学是必修,便每晚留下来听数学课,而数学课每次都恰好排在晚自习最后一节。两人同路回家,才发现两家距离并不特别远,中间只隔了一个公园两座楼盘,每次都是先送夏微凉到庭院门口,她才折返回家。   再两天后,又多了一个人:苏墨痕。   其实他各科成绩均优秀,尤其是数理化,稳居年级前三,来不来听课,对他都没什么影响,据说是苏墨歌非要他同行的,理由很简单:送夏微凉到家后,路上就只她一个人了,怕呀!   于是变成三人行。   很久之后她才明白,那时苏墨歌会来上晚自习并拖上苏墨痕,单纯地是在给苏墨痕制造所谓的机会,因为如果苏墨歌真的要学好数学,让苏墨痕教就可以,完全不需要跑到学校里来。   只是那时单纯的她并不知道,只是觉得,啊,有人一起回家真好,一路上都可以很欢乐,而不是心里发毛。 作者有话要说:     ☆、曾想告白   夏微凉并不那种爱闹腾的性子,苏墨痕亦是沉默惯了的,是以三人行从来都是苏墨歌“左右逢源”,不亦乐乎,高兴了还会一首接一首串烧唱歌。   她会温柔地哼:“爱真的需要勇气,来相信会在一起,人朝拥挤我能感觉你,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   也会活泼地唱:“微笑再美再甜不是你的都不特别,眼泪再苦再咸有你安慰又是晴天,靠的再近再贴少了拥抱就算太远,全世界只对你有感觉,喔哦。”   尤其会做作地唱:“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而每次唱歌的时候,她都会调皮地踩着单车围着苏墨痕转一圈,然后又转到夏微凉那里,恶劣地朝她眨眼,笑容极其诡异。   被闹得次数多了,苏墨痕终于出声:“苏墨歌你吵死了,给我安分一点!小心骑车!”   苏墨歌则完全不理会他,反而松了扶车把的双手,任车子危危险险地走着S型,一个人自娱自乐。   后来苏墨痕便也不管了,放缓了速度等慢悠悠跟在后面、微笑的她。   她望着苏墨歌生机勃勃的样子,不由自主开口说了一句:“墨歌从小就这么闹腾吗?”   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复又低垂了头,回应她时,声音里是有一丝笑意一丝无奈的:“是啊,像只猴子一样,整天上窜下跳。”   看着墨歌在单车上都能手舞足蹈,她笑起来:“确实像猴子。”不经意偏过头,他也正侧了头望她,嘴角噙了一丝笑意,她这才发现,平素冷酷寡言的苏墨痕,笑起来竟是那样好看,尤其是那对黑亮的眸子,竟仿佛有阳光照射在湖面,生起滟滟波光。   后来天气渐渐地变冷,苏墨歌便犯起懒来,再不肯参加晚自习了,不过在回家之前,还是来通知了她一声:“微凉,现在晚上回去太冷了,我不想继续上晚自习,不能再陪你回家了哦。”   苏墨歌摇着她的手臂甜声软语,本就是活泼可爱的女孩子,这样一撒娇,让她的心都是软软的,何况她哪里能不理解苏墨歌的懒,当即便说:“没关系啦,我晚上可以一个人回去。”   她说是这么说,但一想到要经过的那一条黑巷,心里又有些发毛。   苏墨歌狡黠地凑到她耳边:“不如我叫苏墨痕留下来上晚自习,让他下课后陪你一道回去,怎么样?”   “不用啦,不用。”她不好意思接受,忙推了推苏墨歌,“你快回家吧。”   但真到晚自习的时候,她又不由自主望向门口,心里暗暗期待苏墨痕能来上晚自习,但是,始终没有看见他进门。   这一晚,她的复习状况很糟糕。   晚自习结束后,她不像平常还要逗留一会,铃声一响,便立即收拾课本出教室。而一路奔到她放单车的位置,她又放缓了脚步。   单车棚里微弱的光线下,下了晚自习的同学纷纷取车,而身姿挺拔的苏墨痕站在他们中间,格外引人注目。   看到她来,他弯了弯唇角,“今天出来这么快?”   “啊。”她胡乱点了点头,“你怎么在这里?又没看到你上晚自习。”   “去打了一场球,进来迟了点,就从后门进的,也没坐自己的位置。”   夏微凉:“……”   “走吧。”他推着单车,偏了偏头,那个动作很优雅好看,他唇角还弯着浅浅的弧度,仿佛是有开心的事情。   后来,每天晚上,苏墨痕在晚自习结束后,都会先行出教室,然后站在放单车的位置,安静地等她一起回家。   其实,在那个如花般绽放的年纪,对爱情已有了懵懵懂懂的认识,她也不是没想过,他对她,可能有那么一点儿意思。但是,每次回家的路上,大多数时候是她开口,或者聊聊墨歌的逸事,或者探讨某道习题,如果她不说话,那么一路上,便只有单车在地上滚动,以及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他太平静太冷漠了。   班上也有偷偷早恋的同学,比如陈喜乐与隔了一个过道的同桌穆籽,他们两个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上课了意犹未尽,还要传纸条继续说,彼此都是很热情,陈喜乐更是喜欢捉弄穆籽。   也有暗恋的例子,那时候骆锦瑟仍与她一个高中,只是不在同一个班级,后来文理分班,骆锦瑟和苏墨歌分在了同一个文科班。而苏墨痕的同桌朱磊,就特别迷恋嚣张任性的骆锦瑟,只是因为他长得胖,所以也颇有自知之明,不敢表白,但是,他会一下课就往骆锦瑟的班级跑,对骆锦瑟大献殷勤,做一切可以讨好的事情。当然,这些都是苏墨歌在回家途中八卦给她听的。   那时她觉得,苏墨痕对她不可能有什么,会同她一路回家,搞不好是苏墨歌强行要求,因为他对她真的不算热络,于是她便笑自己自作多情,挥去了这些乱花迷眼的思绪,全身心投入学习,依然与他结伴回家。   但有过几天时间,她是坐他的单车往返学校的。那几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到晚自习结束,她去取车,就发现轮胎没气了。已经那么晚,学习附近又没有修车的地方,是以,当苏墨痕说“上来吧,我带你”时,她没做太多的犹豫便坐上他的单车后座。他一手扶车把,另一手推住她的车,一路缓慢地往家的方向骑去。   夜风很大很冷,将他藏青色的羽绒服吹得鼓起,她躲在他后面,有风声划过耳畔,吹起她鬓角的发丝。那个时候,她常常会觉得夜色很美。   送她到大门口后,她便跳下来对他说“谢谢”,而他只是点点头,有点羞涩又很矜贵的样子。   唯有一次,在她转身进门的刹那,他忽然叫住她:“夏微凉。”   她回身望他,他亦看着她,眼睛像天边的星子一样闪亮,他动了动嘴,仿佛有千言万语,脸上同时浮起类似“害羞”的微妙神色,然而到最后,他却什么也没说,只在她疑惑的注视下,别开了视线,丢下一句“晚安”,便蹬上单车风一样驰开。   因为已经作过心理建设,对他的欲言又止,夏微凉并未多想什么,直到大学临近毕业,她已做他的女朋友很多个日子,苏墨歌无所顾忌说漏了嘴才晓得,那一次,苏墨痕想对她告白,但碍于都还在学业繁重的高三,并且心知肚明她暗恋骆锦年,最终没有宣之于口。   同时苏墨歌还爆料,当初她围着他们一遍一遍唱情歌,其实是想替不知道怎么表达的他传递心声,可恼她不懂,他又总是害羞不准苏墨歌唱;还有还有,那时她的单车没气,根本就是他在等她下来的时候,偷偷拧开了单车的气门芯……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只是默默地,悄无声息地,让人理解不到,他曾有的深情。 作者有话要说:     ☆、心有怨念   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屋子里乍然而响时,夏微凉才从回忆里惊醒。   是母亲打过来的,要她过去吃晚饭,催她早点出门,叫她顺便到菜市场拎一只土鸡回去。她应下来挂断电话后,望着虽小却份外空寂的屋子,将回忆妥善收藏,换了衣服出门。   那一年,骆锦年出事,紧接着继父骆麦家心肌梗塞去世,葬礼过后,悲痛欲绝的骆锦瑟愤怒地将她和母亲赶出骆家大宅,她们被迫住到外婆留下的老房子,待她工作几年后贷款在丽景香山购了一套两室一厅小居室,母亲却不愿搬来同她一起住。   母亲说,她一辈子任性不孝,到现在这个年纪,即便已经来不及,能够陪陪外婆的遗相,也是好的,说不定,外婆还一直留在老房子,不曾离开呢。   夏微凉从小便知道,父亲夏宏森与母亲苏纨的结合,是不被外婆承认的,除却父亲比母亲大十七岁,还因父亲没有正经工作,只会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吃喝玩乐,而母亲却深爱父亲,家里人越是反对她越是任性,十头牛也拉不回。后来,在她出生那天,北城区一家化工厂发生爆炸事故,父亲在那一次事故中丧生。再后来,在她一岁的样子,母亲便将她扔给外婆,她七岁时,母亲又不顾外婆反对,嫁给继父骆麦家……   到了如今这个年纪,母亲已将世事看透,觉得一个人住在外婆的老房子,挺好。夏微凉只得任由她,一有空就回去看看。   提着从超市里购买的一大袋食物,穿越狭窄逼仄的巷道。老旧低矮房屋的门口,有老婆婆戴着老花镜穿针引线缝补旧衣裳,敞开的大门里,有中年妇女围在一桌打麻将,周围聚着一些无所事事的看客,有眼尖的看到她,立即大声跟她打着招呼,闲扯几句家长里短。十四岁以前她一直住在这里,外婆过世后亦常回来,街坊邻居都还对她极热络。   待进门时,日头已偏西,母亲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看到她,从上至下审视一个来回后,两条细细的眉毛就拧了起来:“95斤?98斤?”   夏微凉竖起食指一根,笑得有些俏皮有些贼:“100斤。”   母亲没好气地给她一记白眼,“每次回来白给你吃那么多肉了。”   夏微凉讪讪而笑,不就是,每次回来都要吃一大碗红烧肉么……   母亲开始做饭,她打下手,然后聊聊她的工作生活,提及前两天破获的两桩大案,母亲忽然停了手中的动作:“那天新闻报道,我好像看到一个人在镜头里闪过。”   夏微凉低头择菜,闻言手上顿了一下后,语气坦然得不能再坦然:“你说苏墨痕么?他才从省公安厅调过来。实际上,这两桩案子是他破获的。”只不过,因为她是负责案件的组长,大功劳倒都记到了她头上。   苏纨看着她,半天没说话,也没继续手中切菜的动作。   夏微凉抬起头,看到母亲忧心忡忡的眼神,没有笑意地弯了弯嘴角:“他现在只是我的直属上司。”   苏纨跳了两下眼皮,继续切菜,“但愿如此哦。他要敢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拿菜刀砍他!还有,你上回不是跟我说,已经确定要跟沈逸尘结婚了吗?吵架归吵架,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把事情办一办?”   “呃……”夏微凉将择好的青菜放进篮子,走到水池边清洗,半天才敷衍说,“还没决定日子。”   母亲叹气:“你看你手头的重案都结束了,正好空闲,赶紧商量好把事情办一办,别让我这颗心老吊着。”   夏微凉忍住抚额的冲动,但看到母亲鬓角的银丝,心里又觉得愧疚。   近两年,母亲见她年纪愈发大了,说什么把人民警察给剩下了简直没天理,一个劲儿安排相亲,催她结婚,即便前段时间,她已将沈逸尘向她求婚、而她已准备答应一事告之,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催促。说多了不免烦,回来的次数也渐渐少了,甚至母亲打电话她回来吃个饭,她都有些不情愿,有一次还顶了一句嘴说:“妈,我都已经确定结婚对象了,你还有什么好着急的!”   那回母亲沉默了半晌,才叹气说:“凉凉,妈妈没有看到你们领证举行婚礼,这心就像吊在半空,提不上去,又放不下来,总是担心会不会又生出什么变故。”   如今想起来,老太太真是掐指神婆,一语成谶。虽然已经接受了沈逸尘的解释,但她与他的未来,她真的已经不能确定。   而母亲会说出这一番话,还是对当年之事心有余悸,心存怨念。   她也不是不恨苏墨痕的。   再见,再也不见,多狠心绝情的一句话啊,她有时候想起来,都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可是恨又怎样呢,当时他走得那么决绝,自从在民政局离开后就再也没了消息,她要将他挫骨扬灰,都不知道要到哪里才能找得到他这个人!   仔细想来,她也有够悲哀,在她简短的人生里,每一段□□的结局,都是开到荼蘼花事了的凄哀,和骆锦年,和苏墨痕,和沈逸尘,就像受到某种诅咒一样,无一例外。   饭后帮着母亲收拾完,夏微凉才跌进沙发准备放松放松,手机却不知趣疯响,懒懒抓起,见屏幕上显示“墨痕”,她呆了一呆,待第二遍铃声响才接起。   “夏副队,诺亚山林别墅C3栋有人被绑架,杜朗秦川已前往,你尽速赶去。”   苏墨痕独有的低沉嗓音自彼端传来,语气比往常更多了一份严正,夏微凉还来不及细问什么,那边已挂断,不容多想,她匆匆与母亲打一声招呼后,火速出门。   赶到诺亚山林才知道,被绑架的是森达艾维集团董事长千金叶瑄琳小姐。豪华客厅内,叶铭德及其太太挨坐在沙发上,一脸灰败,她进来的时候,他们都一动未动,仿佛痴呆了一般。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径直走向正严阵以待监听电话的杜朗和秦川。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默契   “叶瑄琳是在医院被绑架的。”秦川汇报。   杜朗与秦川一向配合默契,他接下话,三言两语简单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朵爷恰巧在那家医院,发现得早,跟紧了绑匪,苏队已经按朵爷留下的线索带人追了过去。我们这边,绑匪已经打来电话,勒索一千万,叶董已派人去取现金。”   “有没有绑匪的去向?”   “往城西方向去了,如果这会苏队没赶上拦截住,恐怕已经上了高速。”   “高速?”夏微凉却是笑了,“绑匪若是敢往高速开,苏队会在高速之前等他自投罗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苏墨痕打进电话说:“夏副队,与慕容联络中断,她可能已被绑匪察觉,绑匪去向不明。”   “你现在是不是要赶往距高速入口两千米的明德桥下隧道?”   “是。”   果然。   “在那里等着。”   夏微凉才挂断电话,客厅里的座机铃声便急促而尖锐地响起,原本还在发怔的叶铭德几乎是跳起来的。他一把抓住话筒,惶惶说:“你不要伤害我女儿,现金我已经准备好了,告诉我怎么交给你?”   杜朗和秦川早已迅速戴上耳机,利用仪器继续同步追踪绑匪的位置,然而话筒里却传来绑匪嚣张且愤怒的声音:“叶铭德,你竟敢报警,就等着你女儿被□□吧!”   叶铭德惶恐地瞪大眼,那边却已挂了电话。   “如果瑄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一旁的叶太太已嚎啕大哭起来,同时控诉着叶铭德:“都是你叶铭德,是你害了瑄瑄,当初我就说过你在商场的恩怨不要牵扯到孩子身上……”   “你闭嘴!”叶铭德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继而转向杜朗秦川,“你们走,我女儿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不需要你们这群无用的公安!”   杜朗一听就火了,夏微凉适时制止他,严正开口:“叶董事长,请相信我们公安的力量!我认为,绑匪刚才那通电话,只是在试探。”她相信慕容朵朵,就算被绑匪发现了,也会想办法化解他们的疑虑,再者,慕容朵朵那张与剽悍性格完全不相符的娃娃脸,实在不容易让人相信她是一名刑警!她很确定地继续说,“相信我,绑匪一定会再打来电话,届时,还请叶董能引导绑匪往高速方向开。”   话音刚落,客厅的座机再次响起。   叶铭德看了她一眼,果断地接起了电话。   果然是绑匪打来的。   叶铭德久经商场,自然够精明,老辣历练的他一番言语下来,成功让绑匪将车往高速方向开。   一刻钟后,苏墨痕打来电话:“绑匪已被制服,让受害者家属到市一医院。”   闻言,夏微凉质问:“叶瑄琳受了伤?”   如此质疑他能力的语气,让苏墨痕无语,然挂断电话前,还是无奈地解释一句:“她本来就有伤。”   是了,叶瑄琳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伤,本就在市一医院住院来着。夏微凉心虚。   翌日一早,慕容朵朵就在办公室绘声绘色讲述她那一路惊险刺激的追踪。   夏微凉进去的时候,就见她眉飞色舞说:“一开始我以为我把绑匪跟丢了,结果绑匪居然从我坐的出租车后面冒出来,我当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我知道坏了,被发现了。不过还好我机灵,绑匪拿枪指着我问为什么跟踪他时,我立马就哭着说,谁跟踪你啦,我看到我男朋友上了一个女人的车,我是去捉奸的!   幸好昨天约微凉姐出来逛街,穿了一条超级可爱的蓬蓬裙,加上我这张娃娃脸,绑匪才没有继续怀疑我的身份。但是,绑匪够谨慎,把我也给抓上车了。当时,除了开车的,里面还有三个男的,叶瑄琳本就受着伤,只被胶布封了嘴。还好那女人精敏,只是很漠然看了我一眼,没有露出任何认识我的神色。   我就跟那帮家伙闹腾啊,骗他们说我是洛城慕容世家的千金大小姐,要敢动我一根毫毛就让他们死也不超生!慕容世家还是有点影响力的,他们半信半疑,但到底不敢对我怎么样了。后来绑匪打了电话到叶家,又把车往高速方向开,我就乐了,苏队可跟我说过了,叫我无论如何不能轻举妄动,如果可以,只尽量把绑匪往高速方向引就好,他会在前面等着收拾他们!果然,绑匪的车才一到明德桥的桥下隧道,车胎就爆了,哈哈,接下来你们都知道啦……”   “我和川哥不知道!”杜朗听得入神,到精彩处她竟然不讲下去了,自然有所不满,本来若不是他和秦川住的地方距离诺亚山林别墅最近,他是想去阻截绑匪的。   慕容朵朵就等着他上钩呢,他一搭言,她立刻笑得眉都飞起来:“你想知道?去对面买三斤炒板栗过来孝敬孝敬朵爷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   “嘁——”杜朗不屑,“我可以问龙爵问傅榆问沈副队问苏队,何必在你这里浪费三斤炒板栗的钱。”   “不听拉倒。”慕容朵朵翻翻白眼,然后看到进来的夏微凉,笑容又立即上来了,“微凉姐,我听川哥说,是你让叶铭德把绑匪往高速方向引导的,你怎么晓得苏队会在明德桥下隧道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呢?”   夏微凉神色不变:“打电话问过苏队的位置啊。”   “不对吧夏副队。”杜朗把从昨晚就有的疑虑说出来,“我可记得苏队给你电话之前,你就说过如果绑匪敢上高速,苏队会在高速之前等他自投罗网……”   夏微凉无奈旋回身,余光却见苏墨痕与沈逸尘站在门口。   苏墨痕的面容是一如既往的冷峻严正,眼底却明显有一种类似饶有兴味的意思在里面,而沈逸尘在她与苏墨痕之间逡巡了一下,眼里是淡淡的疑问。   她装作未见,只淡定地看着杜朗:“明德桥桥下通道是一条近两百米的隧道,绑匪若往高速方向开,那里是最佳的阻截位置,常识而已!”   当然除了常识,还有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默契。   知道他会等在明德桥下,大体只是用上了常识,而他一通电话过来,说绑匪去向不明,她就知道,他需要她想办法把绑匪引导至他的网中来。   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有默契剩下,只是可惜啊,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     ☆、以权谋私   经过审讯,那四名绑匪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们坦诚绑架叶瑄琳只是手上缺钱想敲叶铭德一笔。但是,当顺带提及此前从天而降砸伤叶瑄琳的花盆,四人在不同的审讯室不约而同摇头表示不知情,负责审讯的几个人不疑有他,毕竟,绑架的罪行都承认了,伤人一事并无必要隐瞒。   “那么,这个案子就可以这么结案了。”审讯结果出来后,沈逸尘率先下定论。   苏墨痕却有不同的看法:“缓一缓。这两件事情接连发生在叶瑄琳身上,不一定没有关联。绑架的事他们好找理由,叶瑄琳当天被砸伤,已经从现场情况确定,是有人蓄意而为,甚至可以说想置她于死地。行凶者的动机是什么?如果同是他们四人所为,他们不说,又是不是想隐瞒什么?”   夏微凉垂首思索了一下,点头:“我同意苏队的看法,我记得当晚叶太太情绪激动时说了一句话,她说……‘当初我就说过你在商场的恩怨不要牵扯到孩子身上……’照此看,这应该不是一桩单纯的绑架案,肯定还有幕后推手,而叶铭德夫妇应当早已猜到对方是谁。”   这么一提起来,杜朗亦表示肯定:“对,这桩案件并不是叶氏夫妇主动报案,而是朵爷最先发现给苏队打的电话。我和川哥到达诺亚山林的时候,叶氏夫妇似乎并不希望我们插手。”   一边倒的情状,令沈逸尘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尽管如此,他也只是神思莫测了几秒后,纠正自己的错误:“既然还有疑问,那就应该继续调查下去。”他转向苏墨痕,“苏队,这个案子请交给我负责。”   沈逸尘能够当上刑侦队的副队长,也自有他的过人之处。不过两天的时间,在他晓以利害、分析利弊后,叶铭德终于松口:他怀疑这起绑架是寰宇集团林远图指使策划的,并请求警方派人保护女儿及其家人。   这日下午,重案组便就着这条线索聚在一起讨论。   沈逸尘分析说:“叶铭德怀疑林远图的根据,是森达艾维与寰宇多年的宿怨,两大集团因在经营项目上有众多相同之处,早年在抢地盘,占领市场份额中有过大大小小不少冲突,是商场上多年的宿敌。而最直接的原因,是去年寰宇被人举报洗黑钱,林远图怀疑是叶铭德指使人干的,而叶铭德承认,确实是他指使人干的。所以,叶铭德认为,这次他女儿被绑架,是林远图对他指使人举报寰宇集团洗黑钱一事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这一线索得到重案组大部份成员认同,寰宇和森达艾维是宿敌,这在枫城的商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两家集团也曾经发生过数次惊动警方的大冲突,素来水火不容,一有打击对方的机会,绝不会放过。   但平素木讷寡言的傅榆却有不同意见:“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用定向思维来思考寰宇和森达艾维的关系。”   苏墨痕望过去,“怎么说?”   寡言木讷的傅榆,说起话来也是慢吞吞的,他慢慢解释说:“他们是宿敌没错,彼此打击彼此报复,也更是家常便饭,但是,寰宇被举报洗黑钱,就算明确是叶铭德指使人干的,可林远图那种刁钻狡猾、心狠手辣的人,他的报复行动,不可能仅仅是绑架或者弄死叶铭德的女儿那样简单。我认为,这次绑架案的幕后指使者,一定另有其人。”   “哦?”沈逸尘挑眉,声调有些怪异地扬起,“你平素和林远图并无交集,怎么知道他刁钻狡猾、心狠手辣?”   傅榆被问怔住,脸上出现一种难以启齿的神色:“这……”   夏微凉在他们之间逡巡了一眼,目光定向沈逸尘,眉头微皱。   沈逸尘似有所感,立即平了声调,笑道:“不过你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我们查案要讲证据。傅榆那我问你,你认为这次绑架案的幕后指使者另有其人,那么你是不是有别的发现,或者,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林远图指使的?”   傅榆摇头:“这个倒没有。”   “既然这样,那么林远图的嫌疑便不能排除。”沈逸尘说着转向一直只听不言的队长苏墨痕,“我觉得我们应该对林远图进行监控调查,苏队认为呢?”   苏墨痕默了一下,点头:“可以安排人对他监控,但没有确凿证据以前,不要正面去调查他,也先不要惊动他。”   沈逸尘迟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这样的决定,并迅速把监视任务安排给了刘怀安负责。   讨论会就此结束,各人归各位,各行其事。   出门的时候,沈逸尘越过杜朗秦川,追上夏微凉与之并肩而行。夏微凉原本加快了步伐,但他说了一句什么后,她偏过头,扬起了满是意外且惊喜的笑,那双眼分明被这笑映得灼灼发亮。   多久没有见到她这样的笑容了?   苏墨痕望着他们俪影双双,悲哀地发现,心底还是会涌起一股说也说不出的酸涩,以及,不愿承认的嫉妒。   甚至,恨意。   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口,他如墨的眸子,愈发黑沉深邃起来。   突响的电话铃声惊得他回过神,他抓起听筒后,神色立时变得严肃庄正,直到对方把话说完,他才给予最简洁却最有力的回应:“是,钟局,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后,他迅速整装,大步出门,叫住正要与沈逸尘一起钻进警车的夏微凉:“夏副队,钟局来电,有人在海樱区香樟路上聚众群殴,你跟我去一趟。”   夏微凉看了沈逸尘一眼。   当日沈逸尘跟她解释了和林晓晓的关系后,她权且相信了他与林晓晓的清白。只是,理智上相信了他,情感上却无法像以前那般待他,是以,这些时日,她对他都很冷淡。   除却知情的慕容朵朵保持淡定,其他队员已经看出了端倪。刘怀安、杜朗、龙爵都问过,他们是不是吵架了,就连反应最迟钝的傅榆都曾小心翼翼问她说,是不是沈副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傅榆为什么是直接问沈逸尘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傅榆因为某些特别的原因去找林远图时,曾经见过沈逸尘和林晓晓暧昧的行为举止。   到底还是处出了感情,她因为这些细节,愈发不愿理会沈逸尘。只是,方才出门的时候,他说已经查到去年那起“7.11特大跨国走私枪支弹药案”与林远图有关的更有利证据,并邀她一起去取。   能够拿到那桩案件的相关证据,石队长的仇,便指日能报,她一时高兴忘形,便答应前往。   这会儿苏墨痕把她叫住,令她左右为了难。   沈逸尘疑虑重重望了苏墨痕一眼,对方却并不看他,只是看着夏微凉的方向,目光很轻。他犹疑了一下,还是开口,“微凉,你和苏队去吧,我拿到证据后,晚上去你家。”   像是情人间带了暧昧的说辞,夏微凉却并没有多想,只说:“好。”随后转身上了苏墨痕的车。 作者有话要说:     ☆、酒后真言   发动车子后,苏墨痕简单地转述了局长钟苏立在电话里说的内容:海樱区香樟路上有人聚众群殴,区派出所警员全体出动,鸣枪示警后,不但未能阻止事态的漫延,反而有数名同志在混乱中受伤,副局长江恺越已带领防暴武警队前往协助。   到达香樟路,那里一片狼藉,斗殴已平息,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防暴武警扣着几名来不及逃走的肇事者往警车上去。夏微凉看到几张熟面孔,知道又是“青帮”和“洪帮”的人在火拼互殴,再常见不过的事了。   江恺越一见他们下车,原本还在因逮住几个小毛贼而得意的笑脸就冷了下来,摆出一副威严的姿态:“小苏,小夏,你们行动太慢,来晚了!不过那些人,我可以安排由你们亲自来审问。”他说罢扬长而去,得意非常。   夏微凉冷笑,转身钻进警车:“回去吧。”   苏墨痕坐进来后,没有立即发动车,直到防暴武警全部撤离后,才开口说一句:“江副局倒有些权力。”   “何止是有些权力。”夏微凉见怪不怪,但也只点到即止,“钟局对底下甚是宽和,市局王局对他挺照拂。”她相信,经过这么些时间,他应该已经大致了解到,北城分局的内部情况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原来如此。”苏墨痕点头表示明白,余下再无多话。   夏微凉亦将视线偏向另一边,安静着,沉默着,车内一时寂静起来。   ……   “微凉。”   “嗯。”   许久之后,苏墨痕再次开口,夏微凉自然而然应声,蓦地两个人都愣了一愣,为他不经意之间唤出的称呼以及她条件反射的回应。   那是从前最为熟悉的对白。   夏微凉最先回过神,肃了神态:“是,苏队。”   “你手机响了。”苏墨痕淡淡地提醒。   夏微凉这才注意到兜里的手机正不停地叫唤着,忙掏出来接,是沈逸尘打过来的。   “微凉……”他声音沮丧,情绪低落。   她不由追问:“怎么了,逸尘?”   “我没能拿到关于林远图涉嫌走私枪支弹药案的犯罪证据。”   “怎么回事啊?”   “事情很复杂……这样吧,下班后一起去你那里吃晚饭,我再仔细跟你说,好吗?”   这一次夏微凉明了他的心思,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好。”   她应该不小心按到了扩音器,沈逸尘在那端的声音,苏墨痕听得一清二楚,他目不斜视,专心开车,但注视前方的双眸,还是隐隐浮现了压抑的伤感和难过。   她到底,到底还是……   晚上,夏微凉和沈逸尘一起在她的住处吃了饭后,就问起关于未拿到林远图犯罪证据一事。   沈逸尘想了一下才简略说:“持有林远图犯罪证据的,是寰宇集团的财务副总监吴启。但是我今天去取证据时,恰撞见他被海樱区派出所许所长亲自带走。我问过才知道,吴启涉嫌八年前发生在海樱区的一桩谋杀案。”   “那还能拿到证据吗?”她比较关心这个。   “机会不大,除非能说动钟局给海樱区许所长打招呼,让我明天上午能秘密去见他一见,那桩谋杀案是市局直接负责,吴启明天下午就会被提走。”   夏微凉想了一下,摇头:“当初,你提议石队长殉职要立案,钟局是极力反对的,就连江越恺都跟他同一阵线。上头,更认定内鬼就是石队长,我们私下查这个案件,合情合理不合规矩。”   ……   就着这个问题,两人一边看电视,一边讨论,时间将近十一点,还是没能得出行之以效的方法。   最后沈逸尘作结论:“这样吧,我看能不能想另外的办法拿到吴启手里的证据。石队的仇,我是一定要替他报的。”   夏微凉也只能点头:“行吧,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尽管说,现在时间这么晚了,你……”   沈逸尘站起来:“我该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我送你下楼。”   夏微凉随着起身,沈逸尘也不拒绝,两人一并出了门。走道里的声控灯在门关上的一刹那亮起,两道影一前一后,电梯正好停在他们所在的楼层。进去后,都默默无语,直到出了底楼的安全门,沈逸尘才住了脚步,回身说:“微凉,不用送了,上去吧,明天见。”   “明天见。”夏微凉点点头,望着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后,还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   答应他晚上过来吃饭的时候,她还以为他是想借机留宿,她已经想好了,如果他真的这么算计,她一定会毫不客气踹他出门,宣告两人关系彻底结束。   所幸整个晚上,他都不曾表露一丝一毫不轨之心,坦坦荡荡地,愿意给她消化的空间,倒让她松了一口气。同时,对他利用林晓晓查找证据导致对方认假成真一事,仔细琢磨起来,不舒服的感觉竟也冲淡了许多。   心下不由感叹,是不是人的年纪越大,就越懂得人生的不完美,所以会越容易原宥别人?   当年,苏墨痕可没这么好运,到如今,她心里还都有记恨,记恨他,那一次不留转圜余地的转身。   想到苏墨痕,她脚下的步子忽的顿住。   安全门外摇曳的树影下,他站在那里,如青松挺立,原本深邃的眸子在淡淡的月色下迷迷蒙蒙。他看着她,低声唤:“微凉。”   嗓音低沉暗哑,且带着几分平素听不到的缠绵。   他缓步朝她走过来,身子有点晃。   近到只有两三步的距离时,她皱了皱眉,“你喝酒了?”   “嗯。”他微不可见点了下头,声音还算清醒,“市局王局长宴请,喝了一点。”   他声音清醒,整个人看起来也不像喝醉的样子,她却知道,这一次,他是喝到底限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愈醉看起来反而愈是清醒。   他慢步近至她跟前,浓重的酒气顿时扑满了她鼻息,他抬起手欲触碰她的脸颊,她屏住呼吸偏头略略避开,只是问:“怎么不回去休息?”   “喝多了一点,头不舒服,想吹吹风。”他顿了顿被她避开的手,移开,却兀自转到了她的后脑勺,托住,指尖微凉。   夏微凉整个人一僵,他已将她揽进怀里,头枕在她肩上,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在压在她身上。   她欲挣开这禁锢,香醇的酒气带着温热的气息,却已自脸颊擦过,轻轻贴在她的鼻息之下。   他温柔地亲吻她,带着阔别已久的小心翼翼。   她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推开他,可是,他温软的唇,他呼吸里的酒香,以及他身上独有的木樨香,霎时灌满着她整个感官,她好像,有些沉醉,忍不住想要给予回应……   直到腰上传来他臂膀收紧的力道,他在她耳边呢喃说:“微凉,我收回我的话,把那些话,通通都收回,好不好……”   她这才猛然惊醒,撑臂用力推开他:   “苏墨痕,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初不要她,现在又凭什么无故招惹她!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她无意识地补充这一句,却掩不下心里忽涌的慌张。顾不上看因她推开而站立不稳的人,她打开安全门冲进电梯,大口喘气。   心底,慢慢浮上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待醒悟过来,才发现心跳像年少时那般慌乱。   青葱年华里,她纯纯爱过的少年不是庄正早熟的他,但是,她也曾因他的亲近,心跳没来由加速过,甚至,面色绯红如暖阳下盛放的桃花。 作者有话要说:     ☆、旧日时光   夏微凉记得,高考以后,她并不知道苏墨痕将会去往哪个城市,也并不关心,那时候,他们只是勉强比一般同学关系要稍好一些而已。她只在填报志愿时,义无反顾选择了骆锦年所在的公安大学侦查学专业,在接到录取通知书后,孤身踏入北上的列车。   而就在报到的那一天,她再次看到他的身影:他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T恤站在一株巨大的树下,九月的阳光依旧炙热,他卓然挺拔的身子茕茕立在大树的阴影下,为校园一角的风景增添了妙不可言的一笔。   他正与一名穿白色衬衣黑色西裤并一丝不苟打着领带的中年男子讲话,仿佛有一种莫名的牵引力,使他注意到她望过去的目光,他蓦地偏过头,墨眸顿时灼灼清亮,漂亮的唇角弯出一抹细致诱人的弧。   他扬声喊:“夏微凉。”   那一瞬间,他眼角眉梢都是大男孩将熟未熟的青涩诱惑,性感得致命。   而她心里,是在陌生城市乍然遇见故人的满心欢喜,尽管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苏墨歌的缘故以及高三时与他结伴回家的那么多个夜晚而变得有多熟稔亲昵。   他喊过她之后,不待她过去,已大步跑过来接了她的行李箱并自然地牵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很大,能完完全全将她的手包裹,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第一次被异性牵手,她只觉得整只手都像置身火炉,继而,那热量携带一股电流自手臂窜遍全身,最后一齐涌上脸颊,烧得两眼都是晕的。   心跳如鼓。   但他将她带至树下后就自然地放开了她,径直向那名中年男子介绍:“北叔,这是夏微凉,我的高中同班同学,墨歌的好朋友。”尔后又对她说,“这是我陈北叔叔。”   她虽不解他为何对她忽然之间生出这不同于高中时期的许多热情,但有长辈在场,也只得红着一张脸礼貌应付问候。却不想接下来她所有的手续都交给他那位陈北叔叔一手包办了,他则陪着她游逛整个校园,仿佛对那里极为熟悉似的,弄得她满腹疑惑。直到中午,他领着她上那陈北叔叔的小轿车时说:“墨歌在等我们吃饭。”   她这才了然。   苏墨歌亦考取了首都一所本科院校,距公安大学并不甚远,想必是交待了他。   后来她才知道,苏墨痕和苏墨歌兄妹本是首都人,由于其父亲苏岑焕当年工作调动的关系,两兄妹跟随到枫城念高中。去吃过那一顿饭后,她又隐隐约约觉得,他们的身份非同小可。   比如:吃饭是在一家格调极高的私房菜馆;又比如,后来的双休节假日苏墨歌邀她出去玩,都是苏墨痕充当司机开着价值不菲的高级轿车……   不过那时她尚沉浸在追上骆锦年步伐的喜悦中,加上苏墨痕在学校里是非常低调的,也就没去特别思考关注。他亦与她同在侦查学专业并同一个班级——后来才知道是他那陈北叔叔刻意为之,但两人的关系较之高中时代,仿佛稍稍亲近了一些。   而这也大概是因为苏墨歌的关系吧。   那次在私房菜馆吃饭时,苏墨歌郑重地说:“苏墨痕,如今我不在微凉身边,可把她交给你了,你得给我好好照顾着,她若有什么,我可拿你是问啊!”   而他果然依着苏墨歌的交待,给她诸多照顾。因为同在一个班级,很多时候,他都是与她同进同出,甚至一日三餐都邀她一起。因为初到乍来的陌生,有一个人领着她尽快熟悉新的环境,哪里有不好的。是以她并未拒绝他这一番好意,久而久之,竟被周围的人误以他们是一对。   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   大学时代的苏墨痕已愈发俊朗清隽,眉目间更渐渐多了一份坚毅,虽然尽力保持低调,但没用多久,还是迅速在一群新生中崭露头角。加上他在那一届里,无论是理论专业成绩,还是各种犯罪模拟侦查等警务实践,甚至擒拿格斗、射击、驾驶等警体实战技能比试,都是无人能出其右的,一时之间,他便成了校园里的顶尖风云人物,只是他自己并不觉得有多出名,依旧保持言行低调。   而在女生中,在基础课程和专业理论学习上,她亦是其中的佼佼者,在警体实战技能训练上,更是有着一股让同级新生望尘莫及的拼命精神。再加上她的容貌更出落得美丽,即使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仍难掩其天生丽质。更因后来被已是学校风云人物的骆锦年亲口承认是其妹妹,更令她为师兄师姐们都熟知。是以在校园里,她亦是备受瞩目的。   虽然,大多数人都觉得,她和苏墨痕仅仅是外形上相配的缘故,但这样两个人成天出双入对,被认为一对还是挺理所当然的。更兼苏墨痕从不解释,即使她曾三番五次说他们只是高中同学,但看在旁人眼里,只是欲盖弥彰。后来时间一长,她便懒得计较了,反正在她看来,他对她的照顾,都只是因着苏墨歌的关系。   再说了,他们很多时候同进同出,他却仍然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并且,即使在不经意间有过较为亲密的肢体接触,他的神色态度都是庄正的,她未曾在他眼里看到过任何暧昧的情愫。   更为重要的是,那时候有一个涉外警务专业、貌似叫蔚敏嘉的女生正大张旗鼓倒追他,那女生家世很好,据说其祖父、父亲及兄长都身居军中要职,而他,貌似好像应该,没有拒绝。   反正,她相信他们之间是没有火花的。是以就算旁人认为他们是一对,她也没想过要避嫌。避无可避啊,即使她在学校避开他,苏墨歌一来,他不可能不在场,老同学了,何必搞得那么尴尬。   而后来她才知道,是他早已清楚地知道,她暗恋骆锦年,才将感情掩饰得很好,而她,太粗心,眼里除了骆锦年,再无其他人。   只是,她没想到,他突然就向她告白了,在她还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的情况下。 作者有话要说:     ☆、心有留恋   大约是大一头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她去男生宿舍楼找骆锦年,师兄们都知道她是骆锦年的妹妹,她轻而易举进了宿舍,但宿舍里的师兄却告诉她,骆锦年外出了,去了西园的运动场。   她便又踩着厚厚的积雪跑去西园运动场,然而远远地,看到的却是他和女朋友龚郁雪在雪地里打雪战,你来我往地,很是欢乐,龚郁雪的笑声很清脆,在空旷的运动场里响着,尤其好听,而骆锦年,亦是极为开怀地大笑着——那种笑,是她从前从未见过的。待她走近了,两人已拥抱在一起,在雪海里亲密拥吻。   其实入学没多久,她就知道骆锦年已经有了女朋友,后来他当众宣称她是他妹妹,也是怕龚郁雪误会。她一直在调整自己的心态,收敛自己的感情,但亲眼看到他们这样的亲密行为,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   于是,悄无声息离开后,她便在大雪纷飞的校园里,从西穿梭到东,从南奔跑至北。因为她在实体警战训练上的拼命是出了名的,是以旁人都以为她是在进行雪地训练,唯有苏墨痕看到后,亦步亦趋陪着她跑,没有言语,也不劝她停下来。   那一次,两人几乎在校园里跑了一整个下午,头上,衣服上都覆满了厚厚的白雪,直到,她终于因气虚力竭扑倒在地。   他跑上前,并没有立即扶起她,反而在她面前蹲下来,唇角弯起好看的弧,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那时候他的眸子清亮,他笑,雪光将之映得更盛。   她趴在雪地上平缓了呼吸,才没好气地责问:“你笑什么笑,没见过‘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啊!”   他唇角的弧度更开了一些,指指她头上的雪说:“我笑我竟然陪你一起跑到了白头。”   她当时并未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胡乱抹掉头上的白雪后朝他伸手,“起不来了,拉我一把。”   他站起来,弯腰抓住她的手,在将她拉起的瞬间,附在她耳畔说:“夏微凉,我们在一起吧。”   他呼出的热气带着痒意,喷薄在耳畔。   雪还在簌簌地下,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雪落下时的声音,沙沙沙……   而因为这句话,本来就跑得腿软的她再次跌坐在地,然后等她反应过来,看都没敢再看他一眼,爬起来就落荒而逃。   逃回宿舍后,她已经分不清那加速的心跳,以及红透的脸颊,是奔跑的缘故,还是他这突如其来的告白。   很久以后她想起这一节,觉得他们之间真的像宿命一般:他的第一次告白,是在她跌倒的时候,后来两人终于在一起,竟又是在她有求于他的时候。   只是后来的后来,她没有想到,在苏墨痕这样一个庄正矜贵的人眼里,感情竟然是可以用其他东西来交换的,并且,他用的,是单方面胁迫的方式,他高高在上,而她,拒绝不了。   ……   夜深人静时,夏微凉躺在阳台的太妃椅上,细细地回忆着与他有关的曾经,她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那些情景回忆起来,竟都清晰如昨,那些努力深埋的记忆,自他乍然出现,早在脑海纤毫毕现。   伸指,轻轻抚过被他吻过的唇,可耻地发现,她竟然在留恋……   只是,只是那又怎样呢,几个小时之前,他们拥抱在一起,他亲吻过她的唇,他们的身体紧密无间,但是,靠得再近,遥远的仍然是心,他当年的一句“再见,再也不见”,岂是说收回,就能够收回的?   翌日一早,夏微凉顶着两只黑眼圈去队里,慕容朵朵一见就调侃:“微凉姐,从实招来,昨晚干什么坏事了!”   干坏事?夏微凉下意识地微舔下唇,不期然又想到那个吻,心尖涌上一阵细微的发痒,她克制着,假装淡定回:“怀念旧情人。”   如斯正儿八经的回答,反倒让人觉得有假,慕容朵朵“切——”一声,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她旁边的电话适时响起,她接听后,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只是没什么情绪地回着:“是,知道。”   挂断电话后,苏墨痕适时进来,她立即报告:“苏队,江副局来电,昨日防暴武警出动抓到的小毛贼,要交给重案组负责审问。”   话音刚落,立即引起了组员的不满,刘怀安第一个不乐意:“那个老赖皮是什么意思,‘青帮’和‘洪帮’的人隔三差五打一场群架,这种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的案子还要交给我们处理,还嫌咱们重案组接的案子不够多?”   “怀安,你又不是第一天到重案组。所谓‘重案组’,不是负责重大、重要案情的组,而是负责很多重复的以及一年半载都破不了的悬案堆积在一起所以压力很重的组。”杜朗不满归不满,但实在是习惯了这种情状,是以常常把抱怨变成了自我调侃。   夏微凉更是淡定,望了未发言的苏墨痕一眼,见他比她更淡定,倒也有些意外。当年的苏墨痕,正义,疾恶如仇,更对“滥权”、“腐败”、“潜规则”等黑暗行为深恶痛绝,而今,他仿佛已见怪不怪。   也是,毕竟,早已不是热血少年时。   而当他出声时,她更意外了。   苏墨痕以严正的姿态吩咐着:“重案组所有组员暂缓上午原定任务,即刻审问涉案人员。慕容,中午之前把审问记录汇总给我。”   望着一干组员立即利落地分头行动,夏微凉更纳闷了,还搞得这么煞有介事?难道,他突然从省公安厅空降过来,是为了……   “青帮”和“洪帮”是盘踞在樱枫北城区的两大毒瘤,寻衅滋事、聚众斗殴、扰乱社会秩序,每个月都得有那么几出。石队长还在的时候,曾经对这两大涉黑组织进行过非常严厉的打击,但由于各种原因,这两个毒瘤一直没能彻底根除。   而石队长出事之前,还和她讨论过这个事情,石队长说,他三番五次对这两大毒瘤进行严厉打击,都无法根除,他们背后,一定有一张他们看不见的网在保护着。既然这样,就暂停针对“青帮”和“洪帮”的打击行动,待揭开那一张无形的网,再连根拔除。   是以,在石队长出事之后,“青帮”和“洪帮”互拼闹事,只要未对群众造成重大伤害,不构成重案要案,作为刑侦队代理队长的她,都只会对涉案人员进行缉捕,而不会再去动涉案人员背后的势力。像这次两大帮派互殴,也就是走走过场,过不了多久就会放人。   要端掉这两个涉黑组织,没有万全的把握,绝不宜再轻举妄动。   但现在苏墨痕的举动……   到下班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去敲刑侦队长办公室的门。门是敞开的,苏墨痕正在接听电话,她抬起手又放下来,转身欲走,他已挂断电话,在背后唤她:“夏副队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小调整,改隔日更。   ☆、昨天晚上   清冷的声音,公事公办的语气,夏微凉忽然觉得心内仿佛被什么压住了一般。其实平常在工作时间,他也都是这般语气,而她也不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她想直接走开,但又想到还是上班时间,他是严肃惯了的,用这般声调语气询问她,本就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恐怕是她自己的心。再者,她现在要找他的事情远比这一点奇怪的感觉重要,于是立即调整心绪,转过来后,神色已变得严肃:“苏队,我想知道,你早上为何让重案组所有人放下原定工作任务,去审问江副局丢过来的几个混皮?”   “想通过他们,实际了解一下樱枫市北城区目前的社会治安状况。”苏墨痕并不相瞒,绕过她关上办公室的门后继续说,“根据去年市局上报给省厅的报告,北城区是刑事案件的高发区域,也是本市历年悬案最多的区域。”   “所以,你这次调下来,是准备对北城区进行整顿?”夏微凉大胆猜测。   “区区刑侦队长还没那么大的权力。”   “那是?”   “国庆之前会有一次大规模的扫黄打黑禁毒行动,跟以往例行不一样,我先过来,做一些‘打黑行动’的前期铺垫工作。”   “那你从审问记录里提取到了什么信息?”   “我亲自审了两个。”苏墨痕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毫不掩饰宣称是‘青帮’和‘洪帮’的成员,猖獗程度可见一斑。打击涉黑组织是势在必行,我们一定要还本市百姓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他目光坚毅,正义凛然,身姿挺拔卓然而立,周身仿佛覆了一层光华,夏微凉看着他,觉得有一股浩然正气注入全身。   “你等我一下。”   忽然,她拉开门出去,不过一分钟又折了回来,手里多了一个厚厚的黑色笔记薄:“给你,这个对你也许有用。”   “这是什么?”   “我和石队长一起整理的,近十年发生在北城区的要案笔记之一,这一本都是跟‘青帮’和‘洪帮’相关的。”夏微凉声色平静,“另外还有一本悬案集,我放在家里了,如果你需要,我明天带过来。”   苏墨痕翻了几页,深邃的眸里渐渐溢出灼灼光芒,仿佛少年时那般清亮。   “好。”   他抬头看她,眼里的灼灼光芒渐渐变得柔和,他的双眸仿佛是一汪深潭,潭里全部是几乎可以将她溺毙的柔光。   “微凉……”   “嗯?”   他眼神更柔,“昨天晚上……”   提及昨天晚上,夏微凉心下一凛,也说不清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脱口就替他把接下来的话说了:“我知道你喝醉了,我不会放在心上。”   “微凉,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队!”   适时,沈逸尘推开虚掩的门进来,“叶瑄琳被绑架案有了新进展……”看到夏微凉在,顺口就说,“微凉,你也在,一起听一下。”   夏微凉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但也没马上离开。   苏墨痕已恢复一惯的冷静自持,眼里的柔光全部沉入深潭,将要案笔记放进抽屉后坐到办公椅上,伸手比了比对面的椅子:“什么进展?”   沈逸尘坐下说:“我今天跟踪林远图一整天,下午三点钟的样子,他亲自给‘洪帮’的虢虎送了一箱美元,我这里用手机拍了照片。”他拿出手机翻到图片后递给苏墨痕,然后继续说,“随后我彻查了参与绑架叶瑄琳的那四个人,他们说自己是地头上的混皮儿,但实际上,应该是‘洪帮’成员。”   “你的意思是,可以确定是林远图雇佣‘洪帮’的人绑架叶瑄琳?而动机,就是你之前所说,是因叶铭德指使人举报寰宇洗黑钱而报复?”苏墨痕持怀疑态度。   “导致叶瑄琳被绑架的最直接原因……是这个,但也不全是。”沈逸尘偏头望向站一旁的夏微凉,“夏副队知道。”   “我知道?”夏微凉摸不着头脑。   “嗯。”沈逸尘提示,“林晓晓。”   “林晓晓?”夏微凉凝眉,忽的脑子里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说,此前林晓晓被绑架遭轮番侵犯,实际上是叶铭德指使人干的,林远图雇人绑架叶瑄琳是想以牙还牙?”   沈逸尘不作充分肯定,只说:“我只是初步怀疑。事实的真相是不是如此,还有待进一步查证,我还没有查到证据证明,林晓晓出事,是叶铭德指使人所为。不过,我估计这离事实也不远了。”   “林晓晓是谁?”苏墨痕问。   “林远图的女儿。”沈逸尘解释,“大约两个多月前,林晓晓被人绑架并遭受多人性侵害,但因当事人的家人不想把事情闹大,她被成功救出来之后,并没有报案。我在引导叶铭德时,发现他的言辞有显示当初的确是他雇佣人绑架林晓晓的迹象,当然我并没有确凿证据,不过如果这件事得到证实,那么林远图会雇人绑架叶瑄琳,也就能解释得顺理成章了。”   “嗯。”苏墨痕认可他的推理,却不直接下达命令,只问,“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再审审那几个家伙,会有办法让他们说实话的。”沈逸尘站起,往夏微凉的方向偏了偏头,“下班了微凉,走吧,一起去买菜。”   自以为是的提议,夏微凉忍不住皱眉,上次同意他去她家吃饭只因与石队长的事有关,他这般得寸进尺,她心里有些不悦。但,既然已经说好了原谅他,她还要这般计较吗?并且,上一回,他不是很体贴地给她消化空间吗?   余光里,苏墨痕已收拾办公桌,挟起她给的要案笔记准备走,也分不清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她鬼使神差点头:“好啊。”   两人并肩出门,俪影双双。   忽的,她又猛地停了下来,身体僵住。   苏墨痕从她身边越过,她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他目不斜视大步前行,神色如常,可她分明听得他在经过她时说了一句话:   “微凉,下周一,他……要出来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比平时说话的音量还要小很多,并行的沈逸尘并未听到径自往前走着,她听着却有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得她脑子嗡嗡作响。   饶是如此,她也只是猛地停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跟上沈逸尘后开口:“逸尘,我忘了今天晚上有事,不能一起去买菜,我先走了。”   她竭力保持声音的镇定,说完不待沈逸尘回复,径自离开,脚下的步伐,却明显地乱了。   回到公寓,她径直从衣柜的暗格里拿出一本包装精美的粉色相册,小心地翻开第一页,眉目如画的白衣少年,站在梨花飘落的树下,眼神带一点儿忧郁,微抬头静静地仰望蔚蓝色的天空。   食指指腹轻轻摩挲至少年俊美的脸庞,夏微凉只觉心间沉沉地好似压了千斤巨石,隔了许久,唇间才慢慢逸出三个字:   “骆锦年……” 作者有话要说:  Part 2、距离:靠得再近,遥远的仍然是心   沈逸尘为挽回夏微凉,解释了与林晓晓的纠葛:年初,原刑侦队长石延砜在“7.11跨国走私枪支弹药案”追缉周富贵、陈冬青两名逃犯时中弹身亡,沈逸尘怀疑重案组成员傅榆是内线,在暗中查访时,发现农村出身的傅榆与寰宇集团董事长林远图频繁接触,遂怀疑该案与林远图有关,他利用林晓晓查探林远图的犯罪证据,但他没想到,林晓晓误认为他在追求她。而林晓晓怀孕与他并无关系,林晓晓曾被绑架并被迷奸,林远图为了不让女儿知道真相,要他将一切承担,为了获得林远图的信任,他应承下来。   看在他是为了石队长奔波的份上,夏微凉即使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还是给他们之间留了余地。   另一方面,森达艾维集团董事长千金叶瑄琳被高空坠物砸伤,随后又遭遇绑架,夏微凉和苏墨痕默契配合,成功将四名绑匪抓获。沈逸尘负责该案,确认此案是森达艾维的死对头寰宇集团林远图所为,并查到林远图雇佣涉黑组织“洪帮”虢虎的证据,但还需四名绑架犯的口供。   与此同时,盘踞樱枫的两大涉黑组织“青帮”和“洪帮”发生火拼,苏墨痕坦诚道出他此次从省公安厅下来的任务即是为即将开展的“扫黄打黑禁毒行动”做前期铺垫工作。夏微凉给了他一份私下整理记录的近十年樱枫市北城区发生的大案要案备忘,以便他快速了解樱枫目前的社会环境,她对他,不再矫情地退避三舍,但就算会因种种触景伤情而回忆过往,却从不在他面前提及。而苏墨痕,想回头,她却已有男友,并始终对他保持距离并对他的亲近推拒排斥,他只能,无奈退避。      ☆、锦年微凉   Part 3、时光:十年漫漫,锦年幽微凉如梦   他像天边的一弯冷月。   夏微凉初次见到骆锦年,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冒出这一句话。   那时是三四月,晚上六七点钟的样子,清冷疏淡的下弦月已悄然挂上天幕,十四岁的夏微凉第一次跟随母亲苏纨踏进骆家大门。   骆家庭院有一树盛开的梨花,每一根枝条上都附有密密匝匝的白色花瓣,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格外洁净坚毅。   夏微凉经过这树梨花时,忍不住抬头瞻仰它的秀逸风姿,脸上是因看到胜景而不由自主露出的清浅微笑。然后,她就看到了骆锦年。   骆锦年坐在梨花掩映的二楼阳台栏杆的一端,肩背倚着墙壁,单膝微曲,右手随意搁在曲起的膝盖上,左手自然地垂在栏杆之外。   因为梨花的掩映以及光线的昏暗,夏微凉看不清他的容貌,只隐约觉得微微仰起头的他,侧脸轮廓极为俊秀好看。   只是他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清冷疏淡的气息,就好似天边的那一弯冷月,带着与生俱来的距离感。   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过脸朝她的方向望过来。暗夜里,他的眸子清洌如泉,却平平静静地没有一丝波澜。   三月的空气还有些冷,衣着本就单薄的夏微凉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但还是不自觉地,朝他露出一个清清浅浅的微笑。   而骆锦年淡淡地扫过她一眼后,又继续仰望天边的下弦月,好似不曾看见她。   “凉凉,走快一点。”母亲在前面提醒。   “哦。”夏微凉答应着加快步伐。   进门时,客厅里传出尖锐且刁蛮的女音:“爸,我都快饿死了,为什么一定要等那个狐狸精回来才能吃饭!”   夏微凉跟在母亲身后,看到客厅一侧的旋转楼梯上站着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穿着很漂亮的粉色蓬蓬裙,像公主一样,但脸上却是嚣张的娇横。   背对大门站在客厅里的男人是母亲的再婚丈夫骆麦家。   “锦瑟乖啊,再等一等,你苏姨马上就回来了。”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言语里都是两难的无奈,转身看到站在门口的人,立刻松一口气,“看这不是回来了。”   他笑着过来接下母亲手里的行李,“纨纨一路上累了吧?”   母亲有些疲惫地笑笑,“还好,你们还没吃饭呐?说了不用等我们的。”   男人憨厚地笑着:“没事没事。”然后侧身望向母亲身后。   她立即乖巧上前:“骆叔叔好。”   骆麦家含笑点头,语气热络地:“是微凉吧,都长这么高了,我记得你比锦瑟大三个月。”他回头招呼楼梯上的女孩子,“锦瑟过来,以后微凉就是你姐姐。”   “我只有哥哥,没有姐姐。”骆锦瑟居高临下,目光睥睨望过去,有鄙夷有不屑,还有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   十四岁的夏微凉落落大方,遗传了母亲的优良基因,美丽已初见端倪。   她友好地朝骆锦瑟笑笑。   骆锦瑟走过来,半点不友好地开口:“我讨厌你,就像讨厌狐狸精一样!”她目露恨意瞪了苏纨一眼,转身去餐厅。   夏微凉多少有些不自在,那个年龄并不明白,她是什么地方遭到骆锦瑟的讨厌。   只是她完全没想到,后来的骆锦瑟会对她说:“夏微凉,我从第一次看见你就讨厌。一眼记恨,就是一生!”   后来,骆锦瑟真的记恨了她一生。   骆麦家像被夹在门缝里一样,尴尬不已,最后只能腆起笑脸:“来来,微凉,把东西放下,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一定饿了,先吃饭先吃饭。”   围着餐桌坐下后,骆麦家又放下筷子:“锦年还没下来?你们先吃,我去叫一声。”   两分钟后他又回来:“吃吧吃吧,锦年不太舒服。”   晚饭过后,母亲准备收拾碗筷,骆麦家阻止:“纨纨,今天我来收拾,你带微凉去休息,我安排了锦年旁边那一间。”   房间似乎是重新装修粉刷过的,用品器具一应俱新,很意外没有走所谓的公主路线,色彩以白色为主,辅以淡淡的绿意,仿佛一树盛开的梨花,清而素雅,是她喜欢的基调。   布置的人显然用了心思。   夏微凉觉得,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并不是全然的寒冷,就像当初她才一岁便被送到外婆家一样,虽是寄人篱下,也总有一些温暖眷顾她。   只是疼爱她的外婆……   母亲拉着她在床沿坐下,握住她的手:“凉凉,妈妈知道这些年亏欠你太多,现在你外婆已经病逝,我也不冠冕堂皇说什么弥补,总之以后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来,妈妈照顾你。你骆叔叔已经联系好了学校,与锦瑟一起。”   她乖巧地点着头:“我知道,妈妈。”语气不冷淡,但还是有一点点距离,毕竟十四年来,母亲去外婆那里看她的次数并不多,没有培养出深厚的母女情谊。   如果不是因为外婆病逝,她不会来到骆家,如今刚进骆家大门,看到娇蛮的骆锦瑟,她也隐约有些知道,当年母亲嫁给骆麦家后,没有把她一起带过去的个中缘由。   母亲面露欣慰,顿了一下又补充着,“你骆叔叔是好人,无论如何要对他尊重;锦瑟本性不坏,就是脾气重了一点,能忍忍的事,就不要跟她计较;至于你还没见到的锦年……”   母亲叹气。   “他很孤僻。”   第二天吃早餐时,夏微凉终于见到骆锦年的全貌。   他很高,也很瘦,骨骼清奇,五官非常俊美,有像琉璃一样的瞳孔,只是目光淡漠疏离,自然而然地,就将旁人隔绝在两米之外。   想起母亲昨晚对他的评价,夏微凉只看他一眼便迅速低垂了头,却不料他竟然主动跟她招呼:   “你好。”   语气虽然淡之又淡,但足以让在座的每一个人惊讶。   骆麦家和苏纨自是欣慰不已。   夏微凉也只是略怔后,在骆麦家期待的目光下,礼貌地叫了一声:“哥哥。”   当然,最不爽的只有骆锦瑟,她当即甩了筷子,怒气冲冲离席。   “不吃了,我去上学了!”   没有人来得及劝阻,骆锦瑟已拎起书包风一般冲出门。   原本夏微凉要与她一同去学校,她这样跑了,夏微凉便准备自己去学校。但骆麦家不让,欲亲自送她,她哪里肯这样麻烦他,忙推辞不用。正僵持着,骆锦年在一旁开口:“爸,时间还早,我稍微绕一点路送她去好了。”   夏微凉觉得,虽然骆锦年给予的第一印象如同夜晚悬挂天边的冷月,淡漠而疏离,但对于她的到来,他似乎是秉持友善态度的。所以,她没怎么犹豫,就接受了这份友好。   她微微而笑,是有点甜有点羞涩的样子,说:“谢谢哥哥。”   他看着她,微扯嘴角。眼里漫延的笑意,夏微凉看着,不知怎么地觉得有些邪气,但那个时候单纯的她并察觉不出什么,反而觉得这样有点坏笑的他,很帅。   他说:“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这更让她觉得亲近。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花香,没有收藏,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十年漫漫   彼年夏微凉初二,骆锦年高一,两所学校与骆家恰成三角位置,骆锦年要送她,便须得比平时多走一半的路程。   一路上,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但正是因为这一个善意的举动,那日穿白色衬衫打深蓝色学生领带的骆锦年,在情窦初开的夏微凉心里,悄悄地生了根发了芽。   他送她到学校门口,临走前从书包里拿出牛奶和蛋糕,温文有礼说:“锦瑟没吃完早餐就出门了,麻烦你拿一下给她。她在86班,你在89班,知道吗?”   “知道知道。”她忙应承下来。   只是,骆锦瑟并不承情,她找到86班,把早餐送过去后,骆锦瑟甩手打掉她递过去的食物:“谁要吃你用脏手碰过的东西!恶心!”   有女生在窗户口探头好奇发问:“骆锦瑟,她谁呀?”   骆锦瑟一脸鄙夷:“狐狸精生的小狐狸精,来我家吃白饭的!”   她被这般羞辱一番,难堪地回到自己的新班级。   后来的日子里,骆锦瑟是经常不吃早餐就出门的,任性的性格谁也奈何不了,每次都是骆锦年请她帮忙把早餐带去学校。   骆锦年给她的第一印象是淡漠疏离,无形中给人一种距离感,接触久了却发现,他只是比较不爱说话、不善表达,平时待人接物,他都是极温文有礼的,举手投足间,大有少年贵公子风范,待她更是出乎意料地温和友善。   是以,虽然明知道每次带早餐给骆锦瑟,都会要忍受一阵羞辱和难堪,她却无法开口拒绝他。   渐渐地,骆锦年但凡有事找骆锦瑟,都是通过她,而她,但凡他开口的事,都从不曾拒绝,也拒绝不了。   于是,夏微凉的豆蔻年华,便是在骆锦年的温和友善以及承受骆锦瑟的鄙弃仇视中度过。   后来,她努力考上他所在的高中,骆锦瑟亦与她同一个年级,但因与她不同班,两人上学、放学的时间又刻意彼此错开,竟也没再经常被刁难。而她和骆锦年的关系,莫名地更加亲近起来。   他会早上等她一起上学,放学后同她一道回家,有时各自骑单车,有时他载她,遇上大风雨天气,也会一起坐公交车。在公交车上,有位置一定会让给她坐,即使没有,他也会在拥挤的时候,替她圈出一个安全空间。   在学校里,他会在中午有球赛时叫她去看现场,球赛结束后,会叫她帮忙说:“可以麻烦你去帮我买瓶饮料吗?”   语气永远是彬彬有礼。她当即应承,立刻往校外跑。因为她知道,他只喝新一佳超市里冰镇过的可乐,而新一佳超市在校门口几百米之外,她需用跑的才不会在下午第一节课迟到。她每次气喘吁吁进教室,但都甘之如饴。   他也会叫她帮他做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比如,到图书馆查学习资料;又或者是这样:   有一次,他和几个男生上完体育课回教室,恰好在上楼梯时碰到下楼的她,他突然叫住她,温文有礼问:“去上电子信息课吗?”   “嗯,是的。”   “刚才打球,我把外套落在球场,你去阶梯教室上课要经过篮球场,可以帮我拿一下,顺便带回家吗?”   她连连点头:“可以的,我马上去拿。”   其实去阶梯教室有一条更近的路,并不需要经过篮球场,但她总是这样子,只要他开口的事,她都会忙不迭应承,完全不去想,他其中的深意,或者说,背后的恶意。   那一次她跑去球场,却发现,他的外套不知被哪个恶作剧的同学扔到了篮球场外高高的红枫树树枝丫上,她要拿下来,根本够不着。最后,她见四周已无其他同学在场,便咬了咬牙,借力篮球场边的栏网,爬上枝桠粗大的红枫树。   然而,衣服挂在树枝尖上,她顺着斜出的旁枝爬过去,也根本够不着,后来她无计可施,只得抱着这一根树枝使劲儿摇晃。那时候已是秋天,红枫的叶子已全然发红,她在上面一摇一晃,火红的叶片便簌簌下沉。   终于,在她不遗余力下,挂在枝丫上的外套终于被摇晃下来。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顺着树枝慢慢下来。   而就在她快落地的当儿,树下忽然有人开口:“你爬到树上做什么?”   她心一惊,手上一软,差点从树上摔下来。惊险落地后,惊了一身冷汗的她也顾不上看身后的人是谁,捡起外套挡住脸便往阶梯教室跑。   其实都是一些这般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骆锦年还会带她参加他与朋友的聚会……   就在那年冬天,他与班上几位男生约好周末去爬山,临出门时看到在客厅看电视的她,便出言邀请:“跟不跟我们一起去爬山?”   他一向是这样,跟她说话时,从不用称谓,只在请她帮忙时语气会温文有礼,平素说话都只是清淡如同白开水。不过,她却已经懂得,这已经是他对人最热烈的姿态。   她自然是去了。和他玩得好的那帮男生对她已经不陌生,很欢迎她的加入,并一路上对她照顾有加。但没想到,她还是落了单。   发现自己只剩独自一人时,天色已昏,她焦急地寻找同伴的身影,却一无所获。冬天本就黑得早,她在陌生的、密密的山林里转了两圈,天色便完全暗下来。   冬天的风刺骨地寒冷,呼啸着在山与树之间“呜呜”作响,仿佛鬼哭狼嚎。年幼时她胆子本就极小,害怕得蹲在地上浑身发抖,又不敢哭出声,只使劲儿憋着。   她在山上又冷又饿又怕地度过一个恐惧的夜晚。第二日清晨,骆锦年和那帮男生终于找到她,她这才哇地哭出声。之后将近一个月,她害怕黑夜的来临,夜里不敢闭上眼睛睡觉……   是骆锦年夜夜站在隔壁窗户边陪着她,帮助她慢慢地驱除对黑夜的恐惧,她由此对他,更为倾心。甚至在他考上公安大学以后,她摒弃自己最初想当摄影师的梦想,决定跟随他的脚步,做一名申张正义、为人民服务的警察!   她大二那年,他开始深入当地的一个派出所进行全天候警务实践,那个时候,她也终于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她一直觉得,那一段如栀子花般清纯洁净的恋爱时光,是她短暂的人生里最幸福最圆满的篇章。   ……   夏微凉一页一页翻着与他相关的照片,大多数是他的独照,她翻到最后还是停在第一张。那一张照片是她偷拍的,闭上眼睛,好似还能闻到当日在微风暖阳里的阵阵梨花香……   心好像有点阻塞的感觉,想起那个人,还是止不住难过,但她心里又不仅仅是难过,更多的是歉疚、愧然。   因为后来,在她成为他女朋友短短的一个月之后,在他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她以最决绝的姿态,主动向他提出了分手。   从此,他在铁窗之内,静默了尘世喧嚣。十年漫漫,惟剩,锦年幽微凉如梦。 作者有话要说:     ☆、锦年出狱   等夏微凉将相册收起来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肚子饿得很了,可她不想动,只感觉全身都像被抽空了似的,又呆坐了半晌,她抓起钥匙,径直开车回了母亲的住处。   大半夜的看到她,母亲很是意外,她只软了身子吊在母亲身上:“妈,我好饿好饿,可是不想自己做饭。”   “你这孩子是多大个人了,照顾自己都不会!”母亲又气又宠,“还越大越孩子气,在跟谁撒娇呢。想吃什么?”   “嘿嘿。”夏微凉笑,“炒个小青菜就好了,放点姜啊,不要炒太熟了。”   “挑剔,当这是饭店呢。”   “妈——下一次我休假,你点餐我下厨,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母亲说着已进了厨房。   夏微凉躺在沙发上,望进厨房里母亲隐隐约约忙碌的身影,脸上的笑慢慢地缓了下来。   她从小就是和外婆一起过的,与母亲的关系,不算疏远,但也算不上亲厚,即便后来搬到骆家与母亲在一起,也未能像其他母女之间那样可以很亲昵。   直到十年前,锦年出事,七年前,苏墨痕弃她而去,在发生那么多事之后,母亲都挺直脊背,不问是非毫无怨言站在她这边,让她看到亲情的力量以及其重要性。   于是后来的岁月里,性格愈发淡然的她,却渐渐学会了在母亲面前调皮撒娇拥抱,与从前相比,她和母亲有了更多的互动,关系渐渐就变得亲昵起来。   想到这些年与母亲越来越亲昵,她脸上的微笑又慢慢浮起来。也许人就是这样吧,非要长到一定的年纪,经历大大小小的那么一些事情,才会明白唯有父母家人,才是最该珍惜最该护着安好的。   虽说只要炒一个小青菜就好,母亲还是多做了两道菜,她端着碗与母亲一起坐在沙发上,边吃边看电视。苏纨跳了两个台,似随口问,“跟沈逸尘还没和好?”   “不算没和好。”她扒了一口饭,嘴里塞得严严实实说。   “但也算不上和好,是吧。”母亲替她补充着,也不继续纠结,只换了话题,“那一个呢?”   “那一个?”夏微凉一时没反应过来,恍悟后,下意识咬住了筷子,光滑的筷子触在唇边,她不由又想起那夜他带着酒香的轻吻,舌头不由自主将筷子抵出来,舔了舔嘴唇。   苏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她回味了好一会才醒神,忙扒了两口干饭掩饰,“你说苏墨痕啊,他在刑侦队干得挺出色的。脑子还没退化,心思也细腻,能够看到我们看不到的细节,大家都挺服他的。”   苏纨跳了两下眼皮,没对他发表意见,只继续换台:“锦年提前了四个半月释放,周一出狱,你去不去接?”   “去。”夏微凉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锦瑟也肯定会去。”   “我知道。”   夏微凉当然知道,骆锦瑟恨她,她去,是注定讨不到好,但她仍然要去。   于情,于理。   周一九点钟的时候,夏微凉与母亲已站在枫塘坪监狱大门外的香樟树下,夏天的阳光像大朵大朵的波斯菊激烈绽开,炸出透明而耀眼的光圈。   九点半的样子,一辆黑色奥迪和一辆红色奔驰停到监狱门口。接着有保镖从奥迪上下来,大步上前拉开奔驰车后座的门。   骆锦瑟从车上下来。   卷发,墨镜,泣血红唇,黑裙,像一朵黑色大丽花,鬼魅而妖娆。   十年不见了吧!当年的公主,经过岁月的冶炼,已经升级成了王后,虽看不见墨镜下的眼神,周身却仍散发出睥睨一切的气势。   夏微凉伸手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骆锦瑟仿佛早已知道她和母亲的到来,往她们站立的方向漫不经心瞥了一眼,看不出任何表情,只向旁边的保镖轻轻动了动下巴。两名保镖立即向她们走过来,不打招呼便一人挟住她们一只臂膀。   苏纨不安地叫出声:“你……你们做什么!”   而夏微凉早已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将挟住她的保镖撂倒在地,随后一个连贯的扫镗腿将挟住母亲的保镖踢翻。   骆锦瑟傲然立于红色奔驰旁,并未回头观望这边的状况,冷傲的背影像是嘲讽,更是不屑。   她只凝目注视着监狱大门。   十点正整,厚重且已锈迹斑斑的雕花大铁门终于缓缓打开。   夏微凉不由自主向前,只是那两名被她打倒的保镖早已爬起,像石雕一般挡住路,不让她上前。   她皱眉,但不欲在这个时候再与之起冲突,只得踮起脚去看。   缓缓打开的雕花大铁门内,骆锦年穿着最简洁的浅灰色T恤和牛仔裤从里面走出来,他的步子极为缓慢,仿佛是因为太久没有走动致使行动力变得迟钝。   骆锦瑟早已踩着高跟鞋飞奔过去:“哥!”   夏微凉远远地看见,骆锦年停在大铁门外,放下提在手里的简易行李袋,他微笑着,张开双臂接纳住飞扑过去的骆锦瑟。   他们两人,一个是重获自由的惬意微笑,一个是喜极而泣的笑中带泪。许久之后,他们终于松开彼此,朝红色奔驰走去。   那两名保镖亦迈步朝奥迪走去。   夏微凉眼见骆锦年即将要上车,想喊,然而张了半天嘴,却是发不出声音。倒是一旁的母亲颤着嗓子喊了出来:“锦年!”   欲矮身入车的骆锦年循声望来,凝了几秒后,直起身。   旁边的骆锦瑟不满地喊了一声:“哥!”   骆锦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朝她们所站立的方向走过来,步伐不疾不徐。   夏微凉呆在原地,望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心如擂鼓。   他渐渐近了,还是跟从前一样,很瘦,骨骼清奇,五官依然非常俊美,但已不再是少年稚嫩的模样,他已经成熟,是成熟的俊美,并且,在他的前额处,有一朵类似蟹抓菊形状的疤痕。而许是长久呆在监狱少见阳光的缘故,他的皮肤在一晃一晃的烈日光圈下显得格外白皙,一如病态般。 作者有话要说:     ☆、烟花爱情   他在距她们一米远的距离停住,先是和苏纨招呼,礼貌地唤了一声:“苏姨。”   尔后他望向夏微凉,如琉璃一般的瞳孔再不似从前淡漠疏离。他看着她,唇际慢慢弯出一抹微笑的弧度,也无了从前的邪气,眼里亦带着有温度的笑意。   他说:“你也来了。”   还是像从前一样,跟她说话时从来不用称呼,语气却熟稔得仿佛他只是离开了几天,而不是,将近十年!   夏微凉一时没忍住,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喉咙哽了许久,才怆然喊出一声:“锦年!”   他抬手拭去她的泪,看她的眼神,像月光一般,柔软又温和:“我自由了你哭什么,想让我再回去是不是?”他竟然学会了打趣,笑容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当年贵公子的气质,竟一点都未被将近十年的监狱生活磨砺掉。只是,他微笑的时候,眼角多了几许沧桑的鱼尾纹。   她只是摇头,喉咙一直哽着说不出话,那头骆锦瑟在唤:“哥,快点走啦,舅舅还在等我们一起吃饭呢!”   骆锦年无奈与她告别:“过些日子,等我把一切安排妥当了,我们一家人聚一起吃个饭。苏姨,我先走了。”   “嗳,嗳。”苏纨忙应着,他已转身朝骆锦瑟走去。   望着车子绝尘而去,苏纨忍不住感叹:“锦年这孩子,十年了,一次也不见我们的探视,出来了对我们倒没有生分。”   夏微凉脑子还有些混沌,闻声也只是点头。   骆锦瑟的态度已在预料之中,却未想到,骆锦年竟然会以这样坦然的姿态面对她,仿佛这一场没有转圜余地的牢狱之灾,与她毫无关联一样,他云淡风清,他风不惊水不起,他波澜不兴……   可事实上,她才是罪魁祸首啊,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怎么会失手打死当时市委副书记龚学平之子龚煜阳!   不仅如此,她还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残忍地跟他宣布分手。   她说:“骆锦年,我们分手吧,我发现我们还是做兄妹比较合适。”望着他惊痛、失望、更自嘲的眼神,她冷着心肠继续说,“曾经我以为,如果当一名维护社会正义的公安干警是你的梦想,那么你一定是我最美的追逐。可是你看,你现在已经没有未来了,你从光明走向了黑暗,你摒弃了你那发光的梦想……我向往光,我爱上别人了!”   那时骆锦瑟在场,听到她这一席话,当场就扇了她一个耳光,哭着骂她:“夏微凉,我哥是为了你,为了你才失手将龚煜阳推下高台的。龚学平不善罢甘休,把证人收买了,我们找不到更有利的证据,哥哥就要因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了,你在这个时候说分手,你还是不是人啊你!我哥对你那么好,那么爱着你!”   她脸上火辣辣地烧着,骆锦年木然地站着,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毕露。那一刻她几乎要说不下去了,但想到苏墨痕的陈北叔叔对她说的话,只得再次狠了心肠。   她冷冷而笑:“对我好?爱?我刚到骆家那会,他故意对我友善,彬彬有礼请我每天给你带早餐,实际上却是要借你这位刁蛮小姐之手一次又一次将我陷入难堪境地,这是对我好?在学校里,以礼貌的姿态,一遍又一遍请我帮忙,球赛结束后请我去超市买可乐,结果拿回来他却说不喝了;麻烦我去球场拿外套,其实早就故意把外套扔上树,自己在教学楼远远地看着我狼狈地爬到树上给他去拿,结果拿回家,外套却被扔到垃圾桶里,这都算是对我好?带我和他的朋友一起去爬山,我一个人落单在黑漆漆的山林,实际上,是他故意把我丢下,这样叫爱?我现在才知道,他的友善,他的爱,都不过是一张欺骗人的面具。他以温柔为陷阱,时不时地,在我背后,捅上一刀!骆锦瑟,你讨厌我,仇视我,好歹还是光明正大宣战,他却比刁蛮任性的你还要阴险恶劣!”   这一番言辞,气得骆锦瑟浑身都发抖,扬起手就要扇她第二巴掌,一直木立保持沉默的骆锦年伸手拦住,终于开口,是万念俱灰的声调:“你走吧,我同意分手了。”   “哥!”骆锦瑟双眼喷火。   他转过头来望向她,如琉璃的瞳孔愈发亮得妖娆起来。   他看着她,露出她从未见过的,妖魅邪气一笑:“其实,我们根本不曾在一起过,所以也谈不上分手。既然以前的事你都知情了,再告诉你一点真相也无妨。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自从你出现在我家,我比锦瑟还厌恶你!我跟你在一起,不过是不想便宜了……他!你知道的,我和他无论在学习上还是其他地方,都一直在较量,在争斗。龚煜阳对你纠缠,我本来打算英雄救美之后把你拐上床再跟你分手,你回去以后好好烧柱香,感谢老天让你这么幸运,没有让我得逞吧。”   她就这样跟他分了手,随后投入苏墨痕的怀抱,将自己曾经信誓旦旦要与之比肩的正义梦想践踏个粉碎。   后来在苏家斡旋下,骆锦年终实事求是,以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五年有期徒刑。他被关押后,她曾去探视,他却一次也不见。   再后来也不知什么缘故,他被加判五年,她和母亲要为他上诉,他却宁愿继续坐牢也不要接受她的好意。   她以为,她以为他该要恨她一辈子、再也不会原谅她的。   可是。   “过些日子,等我把一切安排妥当了,我们一家人聚一起吃个饭……”   夏微凉泪中含笑,还是一家人啊,多么难得。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其妙   下午,夏微凉是带着欣慰的心情去上班的,脸上应该是带了笑,因为一进门,慕容朵朵便调侃她:“噫,微凉姐,这么高兴?上午没见着人,是不是买彩票中了头奖?”   她也难得心情好好,“比中了头彩还高兴。”   “什么事啊?说说。”慕容朵朵来了兴致。   夏微凉惬意地坐到办公桌后,双腿交叠,正准备侃上几句,望向慕容朵朵时,视线却不由越过她看向站在门口的人。   苏墨痕站在那里,脸色很难看,眼神几乎很凶地盯着她。   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凶狠的样子。   夏微凉皱眉,他已开口,唤的却是慕容朵朵:“慕容,请把沈副队重新审问那四名绑匪的笔录找给我。”   声音沉沉,但平静。   他说完转身,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好好的心情就这样一下子被破坏了。夏微凉觉得不爽极了,更不爽的是她还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忽然对她黑着个脸,不就一上午不在么,她不一早就打电话向他请过假了么?   不过早上请假的时候她就听出来了,他心情不好,虽然同意了她请假,但语气态度都很差,也不知道是谁招惹了他!   夏微凉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是以,虽然心内愤然,到底没有跑去质问他。总归他是她的领导,她犯不着为这点小事去跟他杠。   然而事实却走向莫名其妙了。   她不跟他杠,他却反而一天到晚对着她没个好脸色。   这天早晨出门,本来人已经到停车的地方了,忽然想起那本与石队长一起整理的、隶属北城分局管辖区域未破的悬案集,他那天有要看的意思,但因骆锦年出狱的事给忘带了,她便又返回去拿。   下来后,刚巧看到他从另一栋楼出来,她喊了一声:“苏队!”   他人是过来了,但死板着个脸,没有一点表情。   他这个人,本来也不是阳光类型的,板起脸来,就更严肃得让人欲退避三舍,这令她颇有自讨没趣的感觉。   但既然已经把悬案集拿下来了,便意兴阑珊递过去:“呐,给你。”   他伸手接过,但完全没拿正眼看她,只简单地说一句:“谢谢。”   语气不咸不淡的,话音一落,她看到的就是他的背影了,这令她莫名其妙。   更过分的是,接下来的日子,他安排队里的工作,什么大小问题都会叫她亲自带人去解决,即使那些问题可能根本不是非她去不可,也可能完全不在她的管辖范围……他不管不顾,反正就这般以权谋私,以公报私,令她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完全没时间分神想别的事。   譬如:   这天一早,她尚未进重案组办公室,迎面在走道里碰见他,他便把她叫住:“夏副队,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她跟进去,他便吩咐:“前天有一名十七岁的小孩失踪,你去了解一下情况。地址是这个。”他递给她一张便条。   上面写着“沅江路148号江山帝景7栋13号”。   对这种工作安排,她挺无语的,但神色还算平静,用商量的口吻问:“这个事情可以叫其他组的人去办吗?”   “你去。”他没有商量的余地,“失踪的是原市局周局长的孙子,江副局承诺帮忙找。”   她看着他,眼尾上扬,还真没看出来,当初庄正耿直的人,如今竟变成这般唯唯诺诺。江恺越是跋扈,但只要不与之起正面冲突,也不会有什么,有必要做成这么尽心尽力么?   他却神色不变,“去吧。”   既然他这样安排,作为下属,她也只有执行的份。   她去周局长家了解了一下情况,原来,周局长的儿子儿媳忙于工作,对周嘉蔚疏于管教,周局长又对这唯一的孙子极尽宠爱,周嘉蔚更是变得无法无天,从逃课演变到跟人打架,周父对他管教了一回,他就离家出走了。因为像他们这种家庭,事情不好闹大,也不方便被太多人知晓,周局长便找了当初一手提拔的现市局局长王亟政,而周局长家所属区域隶属北城分局,王局长便将事情交给了江恺越。   得到这个情况,她只用三个小时的时间,就在一街头小混皮的家里将失踪的少年周嘉蔚找到。   十七岁的周嘉蔚已经很高了,小小年纪往那里一站,已经有些迫人的气息了,他一开始自然不肯乖乖跟她回去,还桀骜地说:“你是警察有什么了不起,我爷爷是老警察都收拾不了我,你有本事就把我抓回去,要我老老实实跟你走,门都没有!”   这种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孩子,唯有将他打败,才能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夏微凉也不含糊,拿出手铐眯眼看他:“你准备好了!”   话音未落,她已欺身上前,周嘉蔚还傻在那里,双手就已被铐住。   他不服,嚷嚷:“哪有你这样的,话不说完就动手!我不服!”   “你有什么不服的?”她神色淡定,眼里却带点藐视的意思,“我们不是在打擂台,一定要裁判喊开始了才能互相攻击,你跟别人打架,他们也不会等你准备好了再动手。”   周嘉蔚掀着嘴想反驳,但又反驳不出词儿来,只眼神发狠:“敢不敢再来一次!”   “行。”她回答得干脆利落,“不过先要跟你说好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如果你输了,从此以后你不许逃课不许打架不许再惹你父母爷爷生气考试要每一回都有进步!”她双臂环抱,“同意不?”   周嘉蔚脸上的表情因挣扎变得扭曲,但最终,他点头:“同意!”   她迟迟不开手铐,只缓缓说:“你是男子汉……”   他出离愤怒了:“说到做到!你哪那么多废话!”   夏微凉这才拿了钥匙开了手铐,但没想这小孩竟是那样精怪,在她解开手铐的瞬间,反手就将她的手铐起来,随后夺门欲逃。 作者有话要说:     ☆、使小性子   她虽被铐住双手,脚下却还活动自如,反应更是灵敏,他尚未扑到门边,她一个干净利落的扫镗腿将他绊倒在地,他“哎哟”一声欲爬起,她已动作连惯用一条腿压跪在他背上,任他怎么挣扎,都逃不开去。   她用抓在手里的钥匙解开手铐,故作蔑视说:“小子,你爷爷是警界老精英,比我更要厉害许多,虽然年纪大了,但仍宝刀未老,他拿你没辙不是收拾不了你,只是太宠你!服气了没?”   周嘉蔚不说话,只是不再挣扎,在她腿下呼吸起伏幅度很大,狠着劲儿在憋气。   见他这般,夏微凉这才站起来,“我也不再铐你一次了,你呢,已经是小小男子汉,言出必行的话,就自已乖乖回家去。”   周嘉蔚从地上爬起来,背对着她,垂在大腿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她防备着他会突然袭击,但是,他忽然转过身,却是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也不抬头看她,拉开门就走。   而等她回到队里向苏墨痕报告这事,他刚好接完一通电话,看到她敲门进来,未等她开口,他便说:“你不用汇报了,我已经知道结果,孩子已经回家了。”   他脸上的表情甚是严肃,显然刚刚接到的电话,是已经有人告诉他,周嘉蔚已经回家。他的态度,让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憋屈,转身欲走,他已继续吩咐:“最近海樱区的各个小区发生数起抢劫伤人案,上午又发生一起,你去一趟海樱区派出所,协助一下。”   真是想让她马不停蹄,累到脑子放空啊!她忍住心中憋着的气,背着他,咬牙切齿应了一声:   “是。”   海樱区派出所所长许以国,肥头肥脑,一双眼本就细长,颧上的肉堆起来,就更成了两条缝。她下来协助办案,他拍着马屁对她恭谨有加,她亦以公式化笑脸迎人。   许以国在海樱区派出所当所长已经六年了,当初她在轩枫区派出所时就听说过,他这个人,跟张扬跋扈的江恺越不同,是典型的“笑面虎”,你当面吐他痰,他能给你笑回来,但日后一定会加倍奉还。   她的谦和态度,让许以国爽快地亲自给她介绍了案情:近一个月来,每逢周末,派出所就能接到抢劫伤人案件,根据目击者描述,可以确定数起案件皆属同一人所为,并且,犯罪嫌疑人疑似未成年。   根据犯罪嫌疑人的作案规律,夏微凉在当个周末成功将正在实施犯罪的十七岁少年朱海洋抓捕归案。   而第二天一早,苏墨痕又叫她去办公室:“夏副队,昨天抓到的抢劫犯,是森达艾维集团董事长叶铭德的妻侄,拒不认罪。”他神色严正安排,“叶铭德给上头打过招呼,森达艾维是纳税大户,上头的意思是,放。你去一下。”   之前吩咐的事情倒也还罢,身为人民警察,无论事情大小,为百姓服务当在所不辞,但现在这种要求……他也说得出来?!   她阴翳着眼:“苏队您的意思是,让我去把上头的这个意思传达给许所长?”他的正义呢,他的疾恶如仇呢?   他仍然是板着脸,“你去看一下,为什么嫌疑人不认罪,许所长那边就无计可施。你过去把情况查清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还差不多。涉及大义原则的事情,丝毫没有妥协。   不过这种事情,本不必她去,但既然他这样安排,她也不发表异议。可问题是,当她成功让朱海洋认罪,回来汇报工作结果,他却再一次,懒得抬头看一眼,对她的作为不否定,也不肯定,让她莫名其妙得很。   这种事情一多,她倒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合着他这么折腾她,是在使小性子?可素来庄正严肃、凡事一丝不苟的苏墨痕,怎么可能使小性子!   她有点好奇,并且因为这一点好奇,对他莫名其妙的工作安排,就没再存什么反感心理,反而带着一种,兴味盎然的探究。   她隐隐约约觉得,他这样“使小性子”是跟骆锦年出狱有关,但是又觉得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他们也已经分开那么多年,他不至于还对她余情未了,否则重逢这么久了,也不会对她这样冷淡疏离,仅有的一次亲密,那也是在他喝醉酒的情况下。   可如果不是,那他的行为又作何解释?   她想问个清楚明白,只是,他除了工作上的事不会跟她多说一句话。   一次汇报完工作后,见他再一次似听非听,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说:“苏墨痕,你最近在使什么小性子?”   他当时就又一次恶狠狠地瞪着她,而她只是不明所以地迎视,他瞪她就更凶狠了,还带着一种压抑的怒气。然后,他又慢慢地克制了所有的情绪,双眸敛成沉潭般幽深,取了搁在办公桌上的警帽戴上后,大步离开。   但自那以后,他便没将什么工作都安排给她了,一切看似又恢复了他刚来那会的疏离状态。但是,他们之间的气氛,还是诡异得很。   慕容朵朵是最早发现的,向来快人快语的她就问:“微凉姐,我怎么发现,你每次一对上苏队,就是一副他欠你九块九毛你想问他要还但又觉得问了就会特跌面子特伤自尊的表情?恨他从天而降抢走原该属于你的刑侦队长的位置?”   是啊,看他使小性子的模样,她就特想问他如此这般,是不是还对她余情未了!但是这种事情一问出口,如果是肯定的答案,也未必会皆大欢喜,若是否定的答案,她在他面前得多跌面子多伤自尊!   不过她特佩服慕容朵朵那双毒辣的眼睛,还真让她这破嘴给说对了,当年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的钱还是她缴的,她钱也缴了,字也签了,他却不但没有签字,还用一句“再见,再也不见”头也不回离开。   他欠她的,何止是那九块九毛!   当然,这些事情她是不会一一说给慕容朵朵听的,无关感情亲疏问题,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两个当事人重逢以后,连对那件事轻描淡写提一提都不曾有过,这就说明彼此都不在意了,既然都不在意了,她又何须再刻意去提起那桩让她屈辱的事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   ☆、骆董事长   这天一早,例行重案组工作安排晨会。结束后,苏墨痕留下沈逸尘,问及关于“叶瑄琳被绑架案”的最新进展。   沈逸尘翻了一下手中的材料,汇报说:“我已经对四名绑匪进行第三次提审,他们终于供出,当初叶瑄琳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伤,的确是他们所为,但背后有人指使。我也对他们的身份再次经过核实,原来他们四个真的并不是‘洪帮’真正意义上的成员,而是如他们之前交待,只是一般的地痞混混,只是会经常替‘洪帮’或者‘青帮’等涉黑组织办一些不欲让人联系到‘青’、‘洪’两帮身上的事。他们供出指使者乃‘洪帮’虢虎,我对虢虎进行了传唤调查,虢虎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但他只承认,他亦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而那个“人”,他未供出是谁,因为那人仅是通过电话与他联系,从未正面现身,他不清楚对方究竟何人。”   这个案子,在交给沈逸尘负责后,苏墨痕就仅仅是跟踪了解案情,不参与任何意见,亦未给任何指示,甚至,案件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他也不特别督促。这一次仍是如此。   沈逸尘汇报完毕后,苏墨痕联想到他上次报告说,看见寰宇的林远图给虢虎送了钱……但他并不就此分析案情,只是问:“沈副队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沈逸尘掏出手机,按了几下键后举起:“这是我当初跟踪林远图偷拍的照片,上面显示很清楚,林远图给了虢虎钱,这是他买凶杀人的证据。不过,仅有物证还不足以定他罪,我想办法让虢虎说实话,我之前审问他,他明显在替打电话给他的人隐瞒,他一定认识那个幕后指使人。”   就在这时,慕容朵朵敲门报告说:“苏队,叶铭德夫妇来局里,说要撤消他们女儿被绑架一案,态度很坚决。”   苏墨痕一愣,沈逸尘反应比他快,已经起身快步出门。   是夏微凉接待的叶铭德夫妇,对于二老的要求,她还是秉着正义心理耐心地劝解,但好说歹说,叶夫人朱媛静却突然恼了,用力一拍桌子撒起泼来:“你们这些警察什么意思,查又查不出个结果,现在我们不告了为什么非要再折腾!再说,我们一家人下个星期就要移居澳大利亚,你们要查,我们也不会出庭!”   她被喷了一脸口水,待出言平复叶夫人的火气,沈逸尘已快步上前,“叶董,叶夫人,我们警方现在已经掌握了林远图指使人绑架叶小姐的证据,只需再说服一个证人作证就能定他罪,我保证三天之内……”   “不用了!”叶铭德怒声,中气十足,“撤消立案!不需要你们这些无用的公安再继续调查!”   任凭沈逸尘如何说服如何保证,叶氏夫妇都坚决要求撤案,最后只能按照他们的意愿,办了撤案手续。   “虢虎怎么办?”这厢沈逸尘问队长。   苏墨痕思考了一下,“放。”说罢离开重案组办公室。   沈逸尘脸上表情有些扭曲,不解气地踹了一脚旁边的凳子后,亦大步出去。   送走叶氏夫妇后,夏微凉回了办公室,却见慕容朵朵呆呆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出了神,她上前:“朵朵,怎么了?”   慕容朵朵缓缓转头看了她一眼,生涩地笑了笑:“微凉姐,知道我为什么会最先发现叶瑄琳被绑架吗?”   夏微凉想了一想,说:“我只知道你当天恰好在叶瑄琳住的医院,而这,应该不是巧合。”   “的确不是巧合。”慕容朵朵自嘲,“叶瑄琳受伤了,我想看一看,江枫到底是真心爱她,还是只是因为她的家世美貌。那天和你分开后,我就去了市一医院,后来,我就看到江枫很细心地照顾她,喂她吃东西,陪她聊天,扶她上厕所,抱她出去晒太阳,他的眼神很温柔,像水一样软软绵绵的,没有半分不耐……”   “朵朵。”夏微凉握了握她的肩,“你何苦对自己这样残忍。”   慕容朵朵仍自顾自说着:“你知道叶家为什么要移居澳大利亚吗?因为森达艾维集团的董事长,已经易主了。”   难怪前段时间财经新闻有报,森达艾维集团的股票爆涨后又爆跌,原来是江山易主的缘故。   慕容朵朵继续说:“听说新董事长叫骆锦年,一个月前才从监狱里出来。叶瑄琳要走了,他也受到考验了,但愿他和她在一起,只是因为爱。”   她幽幽感叹着,浑然未觉夏微凉在听到骆锦年的一刹那,脸上极度惊讶的神色。   森达艾维集团的新任董事长,怎么会是骆锦年?他出狱才短短一个月,怎么可能做得到!会不会是慕容朵朵弄错名字了?或者说,是另一个同名同姓并且同样在一个月前才出狱的人?   她找了诸多理由说服自己,但是,数天后,一切通通得到了证实。   那天下班回到家后,她打开电视,关注本省卫视台的新闻播报,然后,在一则关于森达艾维集团的报道中,她看到骆锦年西装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鼻梁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镜,化开了他过于俊美的五官,无形中为他的形象增添了一份温雅柔和。他正神色自若、谦谦有礼回答新闻记者关于集团向海外扩张的问题,电视屏幕下方标示“森达艾维集团 董事长骆锦年”。   竟然真的是他!怎么会?   亲眼见到的事实,夏微凉仍然不可置信。适时,茶几上的手机忽响,她抓起就怔住了。   屏幕上显示“锦年”二字。   她的手机号从未换过,里面存的号码,没有删过,也没有改过。   老实说,自从他在监狱门外说“一家人一起聚聚”以后,在闲着的时候,她几乎隔两分钟就会掏出手机看一下,极度期盼他的来电——当然,若她这一举动不巧被苏墨痕撞见,除了一顿恶狠狠地瞪视,接踵而至的就是安排不在她负责范围内的工作。   ——后来想起,她并未告诉骆锦年,她还是原来那个手机号,他要怎么才能联系上她?一时心绪又变换,再加上苏墨痕安排的那些让她没有喘息的工作,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去猜想骆锦年是什么心思。   直到一个月快过去,他还是没有任何联系,也没有任何消息,心就慢慢冷了下来。心里明白,她当初那样决绝,他怎么可能没有怨恨!他出狱那天那般说,也只不过是全了彼此的面子罢了。   而现在,他终于来电。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是爱   她愣了愣,按下接听键后,屏了呼吸,轻轻地出声:   “喂……”   那边传来简单的两个字:   “是我。”   继而,仿佛是昨天才见过般,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在电话里邀请她和母亲明天晚上在森达艾维旗下的森达国际酒店聚餐。   自然忙不迭应承前往:“好,我下班就过来。”   人就是这样吧,一旦对某人感到心虚,行为就会变得很狗腿,何况她还心中有愧。   “我会先派人去接苏姨,然后等你下班。”他在那边安排。   “不必,我有车的。”她不好意思接受,“我可以接了我妈妈直接过来。”   “你不必与我客气。”他声音温润,透过无线电波,更显温情,“都是一家人。”   他这么说,她也不好再矫情地拒绝。是啊,都是一家人,她还矫情什么呢?   翌日下班,她不再像往常会在办公室逗留一会,下班时间一到,便出了办公楼。而到停车的地方,却看见慕容朵朵正和一名男子说着话,那男子看到她,立即朝慕容朵朵颔首后走了过来:“夏小姐,年哥派我来接您。”   夏微凉皱眉:“江枫?”   江枫眉目不动,弯腰谦谦示意:“夏小姐请。您母亲已在车上。”   慕容朵朵还站在原来的位置,背对着他们,没有回头,亦没有走开。   不便在这个时候多问什么,夏微凉只得上了江枫的车。   母亲已在车内,眼神忐忑,想必亦是因骆锦年出狱那日说的话以及这一个多月的音讯全无而猜不透他现在的心思。   她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   骆锦年,对她恨也罢,怨也罢,她一力承担。   到达酒店后,骆锦年和骆锦瑟已在等候,骆锦瑟自然无甚好脸色,但骆锦年藏在黑框眼镜后的双眸,一个凌厉的眼神递过去,她就只能怏怏闭嘴。   骆锦年对她们并没有表现得多热情,话也不多,但会不时给夏微凉布菜,谦谦有礼。   夹了一小片鹅肝放到她碟子里,他开口:“出来后一直忙,没有打电话和你联系,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你有你的事情要忙。”而她其实并不习惯他这般殷勤,但因有愧于他,便不欲拂逆他的好意,默默地吃了他夹过来的鹅肝。   “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他语气温和,像话家长里短,眼神柔和得像要滴出水来。   她放松了一点,答:“在刑侦队做侦查工作。”   这个答案,令骆锦年忽然顿住了所有动作,眼里泛起细细密密的涟漪。随后,他放下筷子,郑重地看着对面的苏纨:“苏姨,锦年曾经是铁窗囚犯,心知要做您的家人,已不够资格……”   苏纨忙打断他:“锦年,快别这么说。”   “苏姨,请听我把话说完。”骆锦年目光诚挚,然后转向夏微凉,“她可以为了延续我的梦想,当一名维护社会正义的警察,我也会让自己变得有资格,与她并肩。苏姨,我想做您的家人,并不仅仅是要做您的继子。无论如何,请允许我爱她。”   此席话一出,余下三人表情各异。   骆锦瑟横眉竖眼,很是不爽,眼里更深藏恨意。   苏纨脸上闪过讶然后,望向夏微凉,看她的意思。   而夏微凉因为心情极度复杂,神色反而显得呆滞。她完全没想到,骆锦年对她,竟然,是爱。   可是,又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十年过去,骆锦年的改变实在太大了。他不怨不恨,反而要求允许他爱她,这让她无所适从,甚至莫名地不安。   最终,在骆锦年毫不放松的注视下,有些为难地开口:“锦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啪——”   “不知好歹!”骆锦瑟愤怒地甩下筷子,“哥,我实在吃不下去了!”   她说完撤开椅子,怒气冲冲甩门而去,当年的刁蛮任性一点都没改变。   “锦瑟就是这样子的性格,还请别介意。”   骆锦年诚挚致歉,此前话题就此略过。   在听到她有男朋友以后,他便当他刚才的话没有说出口,转而说起别的话题。僻如:他怎么会从监狱出来短短一个月,就摇身一变,成为森达艾维集团的董事长。   “叶铭德是我舅舅。”他解释说,“当年,我外祖父叶显祖创立森达艾维,嘱意的企业接班人,是身为长女的叶铭恩,而不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叶铭德。但是,我母亲醉心音乐,对家族事业完全不感兴趣,外祖父拿她没有办法,就一直自己打理,后来我出生之后,外祖父便立下遗嘱由我继承。五年前外祖父去世,我因为在监狱,就由舅舅接手管理,现在我回来,舅舅便把森达艾维交还给了我,他们一家人,过几天就会移民澳洲,享天伦之乐……”   因夏微凉与母亲不住一处,饭毕,骆锦年派江枫送苏纨,他则亲自送夏微凉。   森达国际酒店位于北城区最繁华地段,正是灯火繁盛时,霓虹如龙,缓缓游过车窗两畔,车内两人静默无语,直到“丽景香山”林立的楼盘已然在望,骆锦年才终于开口:   “你有男朋友,那么,还是和……他……在一起吗?”   “他?”夏微凉初初未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明白他说的是苏墨痕,她摇头,“七年前就分开了。”   “原因?”   原因?   夏微凉脑子里一片空茫,拒绝将记忆推回到令她备觉屈辱难堪的那一天,也不欲告知当初她和苏墨痕在一起的真相让他想太多,便只是说:“爱如流沙,有时有尽。”   骆锦年发出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的低笑,但并未说什么,直到车子驶进小区,在她住的栋号旁停下,才说一声:“到了。”   “锦年,谢谢你送我回来。”   “客气。”   不待他下车,她已自己拉开车门。   “微凉——”   下车后,却见沈逸尘甚是高兴大步过来。   骆锦年已随后下车。   沈逸尘看到他,顿时慢下步子,目光灼灼望了几秒,转头问她:“微凉,这位是?”   “他……”夏微凉望一眼骆锦年,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情人不是,朋友不算,家人……如果从监狱出来后他所说的一切皆为真,那么就是家人吧。   不待她回答,骆锦年已绕过去,伸手,谦谦含笑开口:“骆锦年。”   沈逸尘忙与之握手:“我是微凉的男朋友沈逸尘,和她在一个刑警队工作。幸会。”   骆锦年优雅颔首,视线转向夏微凉:“再联络。”   上车后,有隔音效果的车窗缓缓升起,他拿出手机,拨号,接通后吩咐:“江枫,查北城分局刑侦队沈逸尘,我要他的所有资料。” 作者有话要说:     ☆、逸尘之恨   车子缓缓驰开,沈逸尘眼生疑惑,问:“微凉,你怎么会认识森达艾维的新任董事长?”   “他是我继父的儿子。”夏微凉简单解释,又岔开话题问,“这么晚了,你找我什么事?”   “喔,是这样的。”沈逸尘这才想起正事,“原本我想借‘叶瑄琳被绑架案’与林远图有关,可以正面去查访他的其它罪证,但现在叶铭德取消立案,我就思考了其他方面的线索。之前我查到寰宇的副财务总监吴启有林远图贩卖枪支的犯罪证据,但吴启因为犯案被捕,我没有拿到。这个情况,因为涉及石队,没有向专案组备报。前几天,我终于找到吴启的前妻,没想到吴启竟然把所有证据都交给了她,我今天终于说服她把证据拿出来。”   “那证据呢?”   “在我这里。”沈逸尘扬了扬拎在手里的工作包,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后,说,“我拿到后都没看过,不如……上去仔细看一下?”   “好。”   沈逸尘拿到的,是一摞不同种类的单据复印件。将所有单据看完并整理之后,夏微凉对结果不是很满意:“这些证据顶多能证明林远图在利用寰宇洗黑钱,无法证明他与‘7.11特大跨国走私枪支弹药案’有关。”   沈逸尘也意兴阑珊:“又白忙活了。”   “也不算白忙活。如果‘7.11特大跨国走私枪支弹药案’的幕后黑手真是林远图,那么这些证据,以后就是他的坟墓,可以让他死得更彻底一点。”她冷冷地说着。   “那是。”沈逸尘挑起眉,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我定会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夏微凉并未错过他眼里的情绪,一时倒有些奇怪:“你很恨林远图?”   沈逸尘神色忽然有些狰狞,义愤填膺说:“我敢肯定,他一定是‘7.11特大跨国走私枪支弹药案’的幕后主谋,石队长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害死我兄弟,我恨不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夏微凉有些讶然。   当初,在他和温柔尚未离婚时,因温柔是寰宇集团总秘处的一名秘书,他曾提及过林远图,言语中隐隐有感激之意。而如今,他因石队长而恨林远图,不是说不过去,毕竟与石队长是共事多年的战友,可她却莫名地觉得,他对林远图所表现出来的恨意,太深刻了点。   当然,这些疑惑,她并未当面问出口,并且这也只是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她只淡定地指出一件事实:“你让林远图死无葬身之地,林晓晓会恨你。”   沈逸尘一听就急了,“微凉,我现在查证林远图,除非迫不得已,都不通过林晓晓的关系了,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他这般急切的解释,夏微凉倒忍不住笑了,“我说这话可没有言外之意,届时林远图东窗事发,林晓晓知道你只是利用她找她父亲的犯罪证据,不恨你也难。”   沈逸尘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晓晓,的确无辜。我往后,尽量不利用她了。”他移至她旁边坐下,握住她的手,“只是微凉,你要相信我。”   他看着她,目光很温柔。   不能不说,沈逸尘这一段时日的表现,让她真的不再那么计较林晓晓的事了。   只是,她弄不清楚,她这般原宥,到底是自己真的打算即使他和林晓晓有过什么也可以将就,还是因为,苏墨痕和骆锦年接踵出现,乱了她的心,以致她心理阴暗地,只是暂时拿他当挡箭牌?   她发怔的时候,沈逸尘已将她的手放至唇边亲吻,另一只手搂向她的腰,收紧……   腰上传来的力量,让她猛然回神,不着痕迹避开他的动作,心里涌起厌恶和反感,但脸上还是笑了一下说:“我会相信你。”   “好,那么我就放心了。”能够得到这样的答案,沈逸尘已经很欣慰,忽略她伤人的躲避,只说一句,“时间不早,那我先回去了。”他利落地收拾单据,离开时走到玄关又忽然顿住,“微凉,还有一件事。”   “什么?”   “就是我们内部的奸细……”   “你还在怀疑傅榆?”   沈逸尘郑重其事:“我会找到证据,绝不冤枉他。”   以夏微凉对沈逸尘这么些年的了解,知道他并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如今他抓着傅榆不放,那她是不是该换另一个角度想一想,傅榆可能真的有问题?   想到就做,在工作上,夏微凉一直是行动派。自此以后,她对傅榆的一言一行就有意识地关注起来。只是,细细观察了数天,并未发现他的言行有何不妥之处,而就在她准备放弃这种自己都认为无聊的举动时,傅榆终于露出了不寻常的“蛛丝马迹”。   确切地说,是苏墨痕“指导”她才发现的。   那日是星期五,因近来并无重案要案,重案组人员都准时下班,傅榆也不例外,他离开以后,夏微凉便又跟踪了他。   只是,傅榆像以往一般,很老实地回了他的出租屋。她看见他一个人用微波炉随便热了点不知是早上还是昨天晚上的剩饭剩菜,吃好收拾完后,洗了个澡,然后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这期间,他未换过一个台,也不曾用电话与外界任何人联系过,一直安静地看到十点整后,回房睡觉。   望着整个屋子瞬间漆黑一片,夏微凉不由感叹,傅榆的生活真的有够单调乏味,她跟踪了他几乎半个月,发现他下班后的私生活,竟然雷打不动地仅是如此而已。   另外,这段时间为了观察他,在安排工作的时候,她都尽量与他一起出勤,也未发现他有任何不妥之处。   是以,她觉得,傅榆这么一个严谨自律的人,不会有任何问题,沈逸尘一定是搞错了什么。同时,她觉得自己这段时日的作为真的太搞笑了,于是,她撤离出租屋,并决定放弃怀疑傅榆。   傅榆租住的地方有点偏,已经是郊区低矮的民房了,房子背面靠山,通往主干道的是一条狭窄的黄土路,两侧是阴影重重的杉树林,夏微凉意兴阑珊出来,朝自己停车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了下来。   她停在路口的车子旁,立了一个人。那人肩背宽阔,背对着她出来的方向,在她的车旁站得笔直,仿佛岗哨一般,路灯光打下来,地上的影子都因他笔挺的站姿显得庄正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轻微愤怒   她疑惑唤:“苏墨痕?”   那人缓缓转过身,逆光下,她看见他坚毅英朗的面部轮廓,以及,深邃如沉潭的眼眸。   她走近了一些。   他望着她,她亦望着他,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这个路段的这个时刻,路上已甚少有车辆经过,主干道两边都是黑压压的山林,阴影直逼而来,四周安静得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莫名地,夏微凉心里涌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愤怒,这种愤怒极轻微,她也知道这是不对的,可就是没法控制。   自他到北城分局接任刑侦队长以来,她对他就一直是淡淡的,即使心内曾或多或少起过波澜,即使是不得已一起出勤以及必要的公事汇报和交流,她都会适度保持距离,秉承下属对上司该有的态度。而他,是偶尔小心翼翼、却令人摸不透他心思的靠近,更多的是清醒地秉持着与她同样的态度。   后来,因同在一个队伍里工作,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经常一起出警是常有的事。解救被绑架的叶瑄琳时,两人合作起来竟是十分的默契,她觉得,为了过去那点破事摆这样的姿态,实在也矫情了一点,于是给他私下记录的近几年北城区发生的大案要案备忘,以便他快速了解樱枫目前的社会环境。不管过去他对她是怎样,他致力为百姓创造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她还是能够相信,并希望他如此的。   她也曾在他眼里看到过一如曾经的光亮,他那个带着酒香的吻里,也仿佛能感受到曾经的悸动,甚至,他的醉语“我收回我的话,把那些话,通通都收回”,这些,曾让她觉得,旧情还在,从未走远。   但是,她没想到,自从骆锦年出狱后,莫名其妙的,他竟然开始使“小性子”,被她质问了一回,又干脆把她撂到一边,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了。   而现在,这样的深夜,在她跟踪傅榆返回时,他出现在她车旁,做什么?   “你跟踪傅榆。”苏墨痕最先开口,陈述事实。   她大皱其眉,本来想到他的忽远忽近就不爽,被他一说,心下更为不爽:“请问你现在的问话,是以苏队长的身份,还是以我前未婚夫的身份?”现在是下班时间,她有必要向他汇报吗?   “前未婚夫?”苏墨痕却玩味着这几个字眼,一向深沉的眸子里,愈发深邃无底起来。   夏微凉在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已窘得落荒拉开车门,迅速发动车子欲离开。   然而——   “超速了,夏副队,你身为警察,知法犯法。”车内有低沉但不乏调侃的声音。   她毛骨悚然回头,对上一双隐约含着笑意的墨眸。苏墨痕在车后座巍然如山坐着,向来遇事淡定到让人抓狂的她第一次不淡定了。   “你怎么——”   她原想问他怎么就上了她的车的,但是转而想到他在公安学校时就已有的种种让人忘尘莫及的身手,到喉咙口的话都生生咽了下去,转而怒气冲冲问,“你莫名其妙的想干什么?”   “本来想跟踪傅榆,但是现在……”   夏微凉猛地刹住车,转过头问:“你说什么?”   苏墨痕要笑不笑,重复着刚才的话:“本来想跟踪傅榆,但是现在……”   “你直接说为什么要跟踪傅榆行不行?”夏微凉少见地不耐烦,一句话重复着说,他是故意的罢!以前的苏墨痕,她说一句,他立刻就能知道要接什么,完全没这么恼人的啊!   看她真恼羞成怒了,苏墨痕严正了表情:“先把车倒回去,傅榆可能已经离开出租屋了。”   夏微凉依言掉转车头,他在后面解释说:“我这次从省公安厅过来,除了为国庆之前的严打作前期铺垫,还有另一份秘密任务,就是调查延砜之死。”   “石队长?”   “是。延砜是我刚加入特种部队时的教练员……”   “你加入特种部队?”什么时候的事?   苏墨痕原本严肃的脸闪过一丝怅惘:“是啊,就在那天之后……”   “那天?”夏微凉皱眉,尔后立即明白他说的那天,是指他们在民政局吵翻那日……难怪,那天,他丢下一句“再见,再也不见”之后,加上她并不刻意查探,她就再也没有过他的消息。   她强压心头莫名涌起的酸涩,说:“你调查石队长之死,也怀疑傅榆是内线?”   “倒不是我怀疑。”   苏墨痕简单陈述他所知道的事实:“延砜出事以后,不但未能以在战斗中牺牲获得勋章,反而被认为是擅自行动导致整个缉捕行动失败,甚至,还被认为是内线。他的妻子厉曼青叫屈到省厅,声明延砜绝不是内线。同时她执意认为,延砜是特种兵出身,就算为了掩护队员会受枪伤,也不至于让人一击致命!延砜死有蹊跷,她直接找上了省公安厅秦厅长,要求彻查,还延砜一个公道。我来枫城之前,曼青告诉我,延砜当时是与傅榆一起,并且她曾亲自找傅榆问过当时的情况,傅榆不肯多说,她认为,傅榆有重大嫌疑。”   即便他如此说,夏微凉还是不愿意相信,平素木讷寡言的傅榆,有什么理由要置石队长于死地!她也知道,石队长绝不是那么轻易能被人一击致命的,即使,他当时在掩护其他组员,在扑救受伤的傅榆!但不管怎么样,石队长之死,不应该是傅榆造成的!   “你查到证据了吗?”她问得小心翼翼,怕自己不相信的事情变成事实。   他坦诚答:“我认为不是傅榆,但是,他有秘密。”   “什么意思?”   “当初我接手刑侦队,找每一个成员谈过话,都提及过延砜,傅榆对延砜是异常钦佩的,那种钦佩发自内心,不可能假装得出来。不过,我觉得傅榆可能知道谁是内线,或者说,他知道当时是谁造成延砜遇险,但是由于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他替那个人隐瞒了。”   苏墨痕说话间,夏微凉已将车开回到之前停放的路口,而就在这时,一辆摩托车从里面疾驰而出。车上,分明是她亲眼看着已经熄灯上床的傅榆。 作者有话要说:     ☆、阴晴不定   心下极是讶异,同时又涌起一股羞愧,傅榆如是行动,分明早已发现她的跟踪。由是看来,她也许真的低估他了,只是……   她望一眼后视镜里的苏墨痕,“你知道傅榆去哪里?”   “海樱区一家养老院。”苏墨痕想了一下,补充,“这段时间,他每天晚上都会过去,在你每次撤离后。”   需要再这么提醒她,她的跟踪技术不到家吗?   夏微凉撇了撇嘴,“他应该是去看他母亲。”傅榆一向是孝子。只是,为什么不下班就直接去,非要等到她撤离对他的跟踪后才行动?不想让她知道什么?   一路跟寻,傅榆果然一径去了海樱区的一家养老院,距离养老院还有数百米距离时,苏墨痕便让停了车,两人步行过去。   养老院里的老人们已歇下,整个院子一片漆黑,只西边一间房里亮着微弱的灯光。他们自然不能大喇喇直接进去,夏微凉四顾寻找可靠近的位置,苏墨痕已抓住她的手,示意她跟着他走。   借着屋子里透出的弱光,夏微凉看着眼前围墙上约一米高的洞口,不自觉地挑眉看向苏墨痕。而他仿若未注意到她的眼神,神色自若曲着高大的身子从洞口往里钻去。他整个人几乎以爬的姿势进去后,也不往后看,只反过手朝她勾了勾手指。   这个动作……   夏微凉扁了扁嘴,最后还是跟了进去,然后听见傅榆与他母亲的这一段谈话。   “……妈,那个人……有没有再来找你的麻烦?”   “傻孩子,你不用担心我,你父亲做事再心狠手辣,也不会真把我怎样。我倒是不放心你,上回他那意思,是不是想利用你那身份……嗯?”   “妈,您放心,我是一名公安刑警,说什么也不会做违背良心和正义的事。”   “你知道就好。榆儿,你可听好了,若他再拿我威胁你,你绝不能任他摆布,否则,妈会选择自尽,免得成为你的负累。”   ……   两母子说了会话就准备歇息了,傅榆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房里随便铺了床凉席就睡下了。待房间里灯光暗下,两人便又悄悄从洞里钻出来。   望着苏墨痕高大的身躯从只一米高的洞里爬出来,夏微凉忍不住无声地笑了,笑得眉眼弯弯的。   她有一对名副其实的弯月眼,发自内心而笑的时候,一双眼就跟月牙儿似的,好看极了。   苏墨痕从洞里出来,淡定地直起身,然后就看到她这样好看的笑着,一时就愣住了。而她注意到他的神色,稍稍掩饰了一下转身往前走,但是走了几步,笑容又在脸上荡漾了。   庄正,严肃,一丝不苟,宁折不弯……这是从前她对苏墨痕最深刻的印象,直到后来知道他爷爷苏正德身居军部要职,父亲苏岑焕亦是政法相关部门的重量级领导,一家的男子皆一身正气凛然,她才明白年少的他有这一身气度是从何而来。   而他的正不逊于他父亲。   犹记得有一次,苏墨歌失恋,跑来找她诉苦,那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就一同出校安慰墨歌,而后来两人忘了时间,回校的时候已经过了门禁。她知道学校有一处围墙的电网坏了,可以翻墙进去,可他偏偏不同意她走这“歪门邪道”,非要她同他一起堂堂正正从正门入。结果一点都不意外,按照校规,两人被罚跑十圈才允以回宿舍。   她完全不能明白也不能理解,做人怎么能那么死板不知变通呢!   而如今,那样的苏墨痕,竟然已经可以面不改色从类似狗洞的地方钻进钻出,她真的觉得有点好笑啊。   而苏墨痕望着步伐轻快往前的她,想起她方才眉眼弯弯的笑,不由怅然伤感起来:她的笑还是那么好看,百看不厌的好看,只是可惜啊,可惜……   快到车上的时候,夏微凉还觉得心情好好,等苏墨痕过来后,她拉开车门问:“你最近一直都在跟踪傅榆?奇怪了,我都一直不知道傅榆还有父亲啊。是不是这就是你所说的,傅榆的秘密?”   苏墨痕未答话,并且低垂了头,径直走着。   她曲起中指扣了扣车顶,“你怎么不说话?”   “我不想跟你说话。”苏墨痕回答,视线却不望向她,且直接越过车往路中间去。   夏微凉莫名其妙:“苏墨痕,请问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他顿住,却不回头,只是声音沉沉说:“你不要再跟我说话,我不想跟你说话,也并不想每天都能够看到你!”   适时一辆计程车驶过,他一招手,就利落地上了车。   夏微凉一开始是惊怔和不可置信,随后是满腔怒火:他什么意思,不想和她说话,并不想每天都能看到她?说得好像是她每天缠着他,每天刻意在他眼皮子下晃来晃去一样!庄正严肃的苏墨痕,变成这样阴晴不定、莫名其妙,她才更加不想和他说话,不想每天都要看到他那张死板的脸呢!   她不淡定了,淡定不起来了!   而匆匆坐上计程车的苏墨痕,在用手胡乱搓了一把脸后,疲惫地靠在车后座,闭上眼。   他一向自诩自制力超群,年少时就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最近,他一直在失控中。   那个人出狱,她的喜形于色,她不时查看手机,似乎在等那个人的电话或者信息……   那一天晚上,他看见她,从那个人车上下来……   看见沈逸尘,跟着她上楼……   他知道,不管如今她的心在哪个人身上,那个人,都不会是他。   他告诫自己,算了吧。惦念再深,深不过似水流年。他应该冷静。   可是刚才,她一个笑,便足以点燃他心内深埋的火焰。但是,他不能。所以,他不想再跟她说一句话,也不想每天都看到她,甚至,不想继续和她离那么近。   他怕……   会再一次爱上。   不能自拔。 作者有话要说:  通知:停更三到五天!也有可能七天!今天这个网络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存稿箱存不了稿子,我上网不方便,要几天才能上一次网!!!各位抱歉了!   ☆、甘之如饴   枫城的夏天一如既往似火炉一般,太阳从早到晚都仿佛是燃烧着的,空气沉闷而令人窒息,大院里的香樟树枝繁叶茂,却招不来一丝风。   若是往年,重案组成员定是奔波在一线寻找有利的破案线索,如今却是不同:   傅榆拿着拖把来来回回像玩儿似的拖着地,龙爵、刘怀安一人一台电脑打网游打得不亦乐乎,秦川在使劲儿擦亮手枪,沈逸尘漫不经心地翻着军事杂志,慕容朵朵磨着夏微凉在看香奈尔新上市的香水和晚礼服,杜朗则翘着兰花指尖着嗓子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自娱自乐,一干人等皆无所事事,清闲得不行。   缘由众所周知,自苏墨痕接任刑侦队长职位以来,除了“祁蒙山案”和“清水镇案”,还带领其他组成员成功破获了一桩陈年旧案,那是十五年前发生在暮阳镇富田村的“暮阳镇灭门案”,凶手正是杜朗秦川在查“祁蒙山案”时曾怀疑过的汪福海,他妻子因超生被抓去引产,结果一尸两命,汪福海没有报复社会,而是报复了向乡政府告发他妻子的邻居一家五口,连三岁的孩子都没有放过。   这些成绩,使得他在刑侦队的威望直线上升。如今叶瑄琳被绑架案已取消立案,后续无重案要案发生,重案组也难得地闲了下来。   一众人正自娱自乐,苏墨痕适时进来,沉声吩咐:“慕容,把‘孕妇连环被杀案’的案卷调出来,大家准备一下,五分钟之后开会。”   “是!”一众人忙停下手中的动作,齐声应承。   除了,夏微凉。   离她最近的慕容朵朵看着她从容地自包里拿出一张彩色面具,漫不经心地戴上,不由眨吧眨吧着眼,问:“微凉姐,你今儿上班,带个面具做啥?玩变脸吗?”   夏微凉淡定地回答:“因为有人不待见我,我又不能不上班,所以就只好用这面具,把我这张不让人待见的脸给遮一遮了。”   刚走出门两步的苏墨痕一听,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曾经的夏微凉是个表面乖巧内心倔强的女孩儿,偶尔会有带一点小调皮的胡搅蛮缠,也很会跟他讲歪理,常常闹得他哭笑不得,但也会让他愈发想宠着她,让步于她。   有一次,已经记不起是为了一件什么事情,反正是他坚持自己的原则寸步不让,而她执拗劲一上来,也非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最后她恼了,瞪着眼义正严辞:“苏墨痕,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你看你都比我大了整整两百七十天,让一下我会怎样!”   有点咄咄逼人,但不难听出其中有一种撒娇的味道,这令他当时就心情畅快得放弃原则,缴械投降。   还有一次,是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只关系因他的不遗余力变得熟稔不少。那天她在警体实战课上练习擒拿格斗,非要找一男生对打,结果被对手摔倒,不慎扭着了脚,行动不便。   他第二天又去宿舍看她,陪了她蛮长一段时间,她突发兴致跟他聊起了“男女平等”这个话题。   她说:“其实吧,女人不要以为和男人在社会、家庭里取得了相同的地位,就是平等了。大错特错!你想啊,男人可以给女人买车买房,女人可以给男人生儿育女,这是传统的观念,女人嚷着要平等,行啊,换过来说,女人有能力和男人一起奋斗买车买房了,但是你能要求男人陪你一起怀孕生孩子么?我说的可不是男人在女人怀孕的时候陪在身边,而是男人怀一天,女人怀一天这样轮流来,这是完全没办法要求的事情,男女的生理构造,本身就决定了这种不平等!所以,女人嚷着要平等,根本就是在给自己增加负担。”   对于这段话,他深觉有理,并欣然赞道:“有觉悟。”   但是她突然话锋一转,“所以我觉得,女人嚷男女平等已经过时了,男女是两极,不可能平等得了,二者总是要此消彼长的,不是男的压倒女的,就是女的压倒男的,男权已经大行其道几千年了,所以我们现在喊的口号应该是‘女权至上’,要充分利用女性的优势让男人臣服!”   她观点转得快,他还是饶有兴致地挑挑眉,欲听她如何充分利用女性的优势让男人臣服,而她小嘴一张,朝他张开双臂:“来,兄弟,背我一把,憋不住了。”   他这才恍悟,敢情她这一通长篇大论,就只是为了让他背她去上个厕所?这个弯是不是绕得太大了点?   一时之间,他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但,甘之如饴。   这些让人回味的情节和片断,苏墨痕回忆起来,嘴角还是不自觉地挂起了笑,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好像在叫嚣着复苏曾经的一切。   只是,只是那些美好的时光,甜蜜的篇章,都是发生在他们正式交往之前。后来她主动和他在一起,他却再也没有看过她的这一面,甚至后来她的笑,都变得敷衍和勉强。   那个时候他不是不知道,她的不快乐,跟骆锦年的出事有关,她和他在一起,也是终究被他这么些年不遗余力的追逐所感动。但没想到,在他们去民政局领结婚证那日,他才明白,事实竟是那样的不堪……   原本因回忆过去美好断章而弯起的浅笑,随着记忆的推进,渐渐湮灭枯萎。   红树醉秋色,碧溪弹夜弦,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   合了又开的心房,再一次被自己强迫封紧。   待重案组所有成员到达会议室,他敛住所有不该有的情绪,环顾在坐每一位后开口:“会议开始。首先通报一件事,鉴于北城区近年频发命案,且有‘洪帮’和‘青帮’两大恶黑势力猖獗,昨天,市政法委书记程祉和市公安局局长王亟政、北城分局局长钟苏立取得共识,要在国庆前夕,对全市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治安整治运动,以打击黑恶势力的嚣张气焰,还百姓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而我们刑警队首先要做的,就是将几起与恶黑势力相关的悬案攻破。今天之所以要重新疏理‘孕妇连环被杀案’,是因此案有了新线索。该起连环案件与‘流金岁月’娱乐城以及‘洪帮’皆有莫大关联,程书记、王局、钟局要求详细彻查,务必侦破此悬案……”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讨厌   苏墨痕得到该新线索,说来也巧,昨夜搭计程车与夏微凉分开走后,计程车路过海樱区一个十字路口时,一名孕妇突然从路边冲出来,恰恰撞在他乘坐的车上,当场晕了过去。   他同计程车司机一道将该孕妇送去医院,幸而只是轻微的擦伤,并无大碍。然而这名孕妇醒来后,口口声声要见夏微凉夏警官,他觉得事有蹊跷,就亮出警察身份。   得知他是警官,她便将自己的遭遇一一讲述。   她叫向晓薇,今年十九岁,老家在贵州农村,去年八月被骗到“流金岁月”娱乐城,被强迫卖淫。她一开始不从,但是,那里面逼迫人的方式有很多种,鞭打,毒品针,无所不用其极,最后还用上了迷药,她从此身陷污泥。   而在今年年初,她竟然爱上一名点她出“高台”的男子,并在三月中旬发现怀了身孕,那名男子承诺过会带她走,她便决定留下孩子。但是,和她住一起的“前辈”贝贝发现了她的秘密,极力劝说她尽快打掉孩子,她舍不得,而那个姐妹告诉她一个毛骨悚然的事实:   “如果你非要留着孩子,就等着被强制流产吧。或者,你想逃出这里,但是等待你的,将是你和孩子被割成一块一块,弃之荒野。认命吧,你怎么也逃不掉的,并且,就算警察发现了蛛丝马迹,这里有‘洪帮’罩着,警察最后也只能是无功而返,查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贝贝如是告诉她,并且,还拿出一叠剪报给她看。而那些剪报上,都是近年的那几起孕妇莫名被杀的报道。   意思再明显不过。   适时是三月末,景安镇发生了“祁蒙山杀人碎尸案”,公安局认定此案与“孕妇连环被杀案”有关,她当即吓坏了,但还是不愿流掉孩子。   后来,“祁蒙山案”被侦破,她得知与“流金岁月”并无关联,便认为贝贝只是吓她,非要逃出去不可。贝贝见劝她不动,便答应帮她逃,并且要求她逃出去后,一定要找到夏微凉夏警官,讲出这里所有的一切,以便能救出所有受苦的姐妹。   在经过一段时间精心准备后,在贝贝的暗中帮助下,她终于伺机逃了出来。只是,她逃出来后,就发现有人四处在找她,她知道被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条,绝望之下,就去撞了车……   “苏队,你的意思是,根据向晓薇的遭遇,可以推测那些被残忍杀害的孕妇,都是从‘流金岁月’里逃出来的?”慕容朵朵提出疑问,“可是,根据每起案件发生后的调查记录,只查到两名受害者与‘流金岁月’有关联啊!并且,即便知道和那里有关,我们查到最后,也都是无功而返。”   “这极有可能是‘流金岁月’这些年在玩的杀鸡儆猴的把戏。”夏微凉大胆猜测。   “不排除这个可能。”苏墨痕望向她,见她仍旧是带着面具,他曲起中指在桌面轻轻扣了两下,吩咐,“夏副队,这个案件你不必参与,扫黄组有两名同志告假,他们近期有大行动,你和傅榆过去顶一段时间。”   傅榆没有意见,点头说:“是,苏队。”   而夏微凉,在这种正式的会议场合,她表现得很淡定,也只回了一个:“好。”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那张面具下的脸色,究竟有多惊愕,有多难堪。   不想跟她再说话,也不想每天都见到她,所以就用这个方法,把她踢出重案组是吧!可她才是重案组的组长吧,就这样把她排除在外,做得也太明显了吧!   她不由撇了撇嘴。   苏墨痕这个人,狠起心来,还真不是一般的狠啊!   夏微凉初入北城分局时,就是分在扫黄组,组长黄永征对她是有知遇之恩的。当初他对初到乍来的她很照顾,教会了她很多。他称赞她遇事冷静,临危不乱,后来极力推荐她进了重案组。   她和傅榆过去的时候,这位有着超过二十年警龄的老公安像看到自己的女儿一般:“夏丫头,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为了配合这次北城区的治安整治运动,上级领导要求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在全北城区进行一次大规模扫黄行动。正巧,昨天我们接到群众举报,‘流金岁月’娱乐城组织强迫卖淫,我们这一次扫黄行动,首先就拿要它开一刀!明天晚上我们就会有一次秘密行动。”   又是“流金岁月”?   夏微凉挑眉。   说起“流金岁月”,这是一个年份比较久远的娱乐城了,它几乎是这个城市里最早开设的,只不过到如今规模比当年扩大了不知多少倍。   娱乐城向来是扫黄行动的重点对象之一,而“流金岁月”更是被举报过不少回,但每次一开展行动,大多都是无功而返。当然那里也被查封过两次,但是每次被查封以后,都会有新的买家盘下来继续经营,屡禁屡开,无法连根拔除,很是头疼。   黄组长说明天晚上将有一次秘密行动,但根据以往扫黄行动的经验,再秘密的安排,也有可能被泄露风声。是以,对于这次行动,她并未抱多少希望,反正,她只是要利用这次行动光明正大进入“流金岁月”,把里面一名叫“贝贝”的女人带出来。   苏墨痕这个人,还真是,非常讨厌!   上午的会议中,他在会议上把她踢出来,她当时还真以为他是因为不想看到她,不想听她说话才做这样幼稚的举动,这令她几乎震惊。但是到扫黄组后听到“流金岁月”这几个字眼,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点底,直到中午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她手机,她才确定,敢情他是在考验他和她的默契度啊!   中午的电话是陈喜乐打过来的,她高中时的同桌。   刚接到他电话时,她还挺惊喜,上大学那会儿,每年寒假回来还和他见过几次,但后来听说他出国深造去了,就再没了联络。   他貌似混得还不错,当初吊儿郎当的猴子,如今已是枫大物理系的首席导师。侃了一会后,他忽然提起苏墨痕,原来他在年初去省里开学术会议,恰巧遇见苏墨痕,两人就这样联系上了。   “他昨儿快十二点了还约我出去,原以为是叫我出来泡吧呢,结果把我叫去‘流金岁月’。你说这家伙也忒正了吧,为了办案,要去暗访里面一个叫‘贝贝’的小姐,他自己不去,叫我去。如果籽籽知道了,我非得被扒掉一层皮……”陈喜乐还是那样话多,即使与她多年不见,说起话来一点生疏感都没有。   “你替他暗访了些什么?”她问着。   苏墨痕这个人,正是正,但也不至于因为对方是小姐就有所迟疑,恐怕,是因为他的长相气度都太引人注目,怕打草惊蛇吧。   并且,他来枫城以后,对外似乎一直在保持低调,就像“祁蒙山案”和“清水镇案”明明是他破获的,他却把全部功劳都给了她,并且媒体采访时,他都刻意地躲了镜头。   “这个到结束了我都没搞清楚,反正,他要我见到贝贝后,一定要想方设法在她面前提到你,最好可以把她带出场。”陈喜乐打着哈哈,但还是当故事把昨晚的情形说了出来。   陈喜乐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女友穆籽管得严,娱乐场所还是去得甚少。因为不是“流金岁月”的熟客,不好直接点贝贝的台,是以单独见贝贝还颇费了一番波折。   也亏得陈喜乐脑子灵活不减当年,进去后便很爆发户地说:“初到乍来,还没见识过这里的小姐,就先来一个名字里有宝有贝的吧。”   随后就有五个女孩子被领了过来,他一个个问了名字,然后指向名叫“贝贝”的,嫖客的表情演得很到位:“就她吧,贝贝这名字很符合我胃口。”   贝贝一看就是那种在风尘里打过滚的女人,人也够精明。几杯酒下肚,陈喜乐感慨说:“小姐酒量真不赖,不过要比起我一高中女同学,那你可差得远了。”   她便巧笑倩兮,问:“哦?这么厉害?贝贝可是整个‘流金岁月’酒量最好的呢。”   “那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举破获‘祁蒙山案’和‘清水镇案’的夏警官,我说的就是她。”   贝贝的眼神明显就不同了,妙目在他身上流转过后,惋惜说:“听是听说过夏警官的大名,只不过,我们这等人,怕是无缘得见呢,就算见到,恐怕就到了她把我们抓起来的时候。”   陈喜乐趁热打铁:“这容易,今晚你跟我走,我一个电话,你们就可以一较高下了。”   贝贝却突然娇笑连连:“陈先生说笑了,贝贝已许久不出‘高台’,您第一次来,贝贝一开始也没说清楚,这一杯算是赔罪。”   ……   是以,因中午的这一通电话,她便知道,是苏墨痕在请陈喜乐帮忙把“贝贝”约出来,因为根据向晓薇所述,这个叫“贝贝”的女人,很可能是“孕妇连环被杀案”极为重要的线索和证人,但她称不出“高台”,恐怕是有难处。她出不来,警方也难以接触到她,如果再派人乔装进去,费时又可能露出破绽,最快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光明正大把她弄出来。   这次所谓的扫黄行动,搞不好也是苏墨痕的主意吧!贝贝言语中提及认识她这个貌似已有点知名度的夏警官,所以才会把她踢到扫黄组,一起参与扫黄行动,以便带出贝贝吧。   嘁——   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8 章   黄组长原说这次扫黄行动安排在明天晚上,但是下班之前,江恺越副局长突然前来召集所有组员开会,并在会议开始之前,把所有组员的通讯工具都收了上去,然后才宣布:扫黄行动提前一天展开,并且,由他亲自全权指挥。   夜生活正繁盛时,江恺越将待命的队伍分成两拨,一拨开往“流金岁月”,一拨开往它附近的“宇通”大酒店,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一举将“流金岁月”所有出“平台”和“高台”的小姐以及嫖客一网打尽。   行动圆满得出乎意料。   江恺越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行动结束后,他意得志满拍着黄组长的肩:“老黄啊你看,以前你们那样小打小闹是真不行,这回老爷子我亲自出马,雷霆出击,效果就是不一样,是吧?”   黄组长陪着笑,连连点头称是。   夏微凉带了贝贝出来就看到这一幕,虽然见惯了江恺越在局里横行霸道,钟局都完全不放在眼里,但又一次看着他趾高气扬在黄组长面前摆谱,心里就老大不是滋味。要知道,当初如果不是黄组长坚决不愿升职,坚决要十年如一日坚守在扫黄组,他还不一定有资格在黄组长面前鼻孔朝天呢。   江恺越已经“哈哈”笑着上了警车,黄组长却仿佛并不以为忤,脸上还是堆着笑,转身看到她,那笑就变得慈祥了:“夏丫头,收工了,赶紧回家,这些人可能要明天再审了。”   “行,黄叔,不过有件事还得请您帮个忙。”她不拐弯抹角,指指站在身后不远的贝贝,直接就跟黄组长要人,“苏队有个案子,要找那姑娘了解一些情况,可以借个光吧?”   黄组长摸了摸下巴,一脸意味深长:“夏丫头,敢情你今天就是来我们组当个临时演员,不是来帮我顶几天的?你们这苏队一大早给我打招呼说可以匀两个人给我也是来消遣我老人家的是吧?”   “哪可能啊,黄叔。”她忙表态:“您需要我几天,我就在您组里呆几天,如果您不嫌弃,再申请把我调回扫黄组也行!我乐意跟着您做事!”   “你这丫头!看着性子淡,嘴倒甜。”黄组长爱怜地点点她的额头,“在重案组干得不错,好好干。得空了来陪我喝喝小酒,你酒量还真是不错的,跟我家珊珊有得一拼啊。”他忽然略略偏过脸,抬头望夜空叹气,“如果珊珊还在的话……”   黄组长已经五十出头了,脸上的皱纹很明显,夏微凉知道,他的妻子难产而死,他艰难地将女儿黄珊珊养大,然而十年前,他已经二十一岁的女儿永远离开了他……   “黄叔……”她想出言安慰一句,一时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失去至亲至爱的痛,即使时间过去那么久,也不是一两句宽慰之言可以抚平的。   黄组长摆摆手:“上车吧,不过苏队长要向那姑娘了解情况,带走她可能不行。这回是江恺越亲自指挥的,他狂归狂,但这回一共逮了多少人,他心里只怕是有数的。当然也不是怕他知道,就是懒得洗脸,他每回跟我讲话都能喷我一脸口水,又腥又臭。这样,你这些天要协助扫黄组,江恺越已经知道,明天你协助审问时,我安排一下,让你审那姑娘。如果苏队要亲自问,办法你能想不到吗?”   他挤挤眼,像个老顽童。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她洗漱完毕,又吃了点东西,拿起手机正要拨苏墨痕的电话,但才拨通,她又果断挂掉,改为发信息:   “事已妥,明天来扫黄组即可。”   信息还在发送中,铃声就响了,她瞪着上面的“墨痕”两个字,不接。他不想再跟她说话,她才更不想跟他说呢,即使是工作上的事情,她也不要说了,免得浪费她口水!   只是他并不罢休,铃声才断,只隔几秒,又欢乐地响起来。待响到第三遍,她才不情不愿地接起,但是很装:“你好,我是夏微凉。”   “微凉,我是墨痕。”   电话那端的嗓音,温醇,低哑,听似无情,实是深情。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夏微凉只觉得仿佛有一股电流从耳窝一直漫延至全身,那边也没继续说话,似乎有压抑的呼吸。   她懵了一会才回应:“啊,苏队,今天晚上的行动很成功,你要的‘贝贝’现在和其他人一起被羁押往看守所里去了,黄组长说不方便单独提她出来,如果你要亲自问她,明天上午你来扫黄组,他会安排,我刚刚已经发信息给你。”   “嗯。我有收到信息。”苏墨痕的声音莫名显得温情。   或许是受了他的感染,也或许是那一股还在持续的电流酥麻了神经,夏微凉将手机往耳边更贴近了些,轻声问:“那你……找我什么事?”   那边没有马上回答,她又听到他因压抑而显得厚重的呼吸,像很久以前……   还记得他在雪地里第一次向她告白,她却落荒而逃,随后一直到放寒假,她都没再见到他。   只是,自那天以后,每当她一个人在寝室里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人电话打进来。那时候总是下雪,她听不到说话声,只有簌簌簌的雪落声,伴着因压抑而显得厚重的呼吸。   “微凉。”那边的他终于开口,语气里似乎带了一点笑意,问:“你刚才在我楼下做什么?”   刚才在他楼下?   夏微凉回家之前确实到过他楼下。   那是她开车回到小区后,发现自己固定的停车位已经被人占去,她往里面开了几栋楼才找到位置。   下车后,恍惚记起苏墨痕就住在旁边的这一栋楼,于是就想着是不是跟他说一声,明天他得亲自到扫黄组那边提审贝贝。但是站在楼底下的花圃里,看到整顿楼没有几个位置亮着灯,她又不知道他具体住在哪一层,于是就那么仰着头往上望了好一会。   那一会里,她好像什么都没想,但又好像想了很多,因为望着望着,脑子里突然清醒地意识到,现在他似乎并不待见她。   “……你不要再跟我说话,我不想跟你说话,也并不想每天都能够看到你!”   想起他说过的话,她不由涩然而笑。   ……   就是这样站了一会而已啊,后面她走的时候……   夏微凉眨一下眼,又眨一下眼,忽然,她手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挂了电话,然后把手机扔到茶几,扔了之后又拿起,按下关机键还惊魂未定。   她想起来了,她走的时候,因为想起他说过的话,就不爽地踢了踢花圃的边缘,然后有点堵气似地自言自语说:“苏墨痕,当初是你先说的再见,再也不见!如今你根本没必要这样明显地和我划清界线,保持距离。现在应该是我像避瘟神一样避开你才对!”说着说着,她语气又低下来,有些怅然,也有些伤感,“……其实那个时候,我常常想,我可能不会爱你,但还是愿意,可以一不小心,就和你白头!”   夏微凉摸摸好像有些发烫的脸。   苏墨痕,应该只是看到她徘徊在楼下,才打电话过来的吧。他应该,不至于恰好在楼下,然后恰好听到她说的话吧!她绝对绝对只是不爽他这段时间的言行才会堵气地冒出这一大段委屈,绝对绝对没有别的意思的!   嗯,没有别的意思,怎么可能会有别的意思!   夏微凉不断地做着心理建设,替自己辩解,然后,这一夜竟在沙发上睡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9 章      第二天早上起来,腰酸脖子痛,她直感叹岁月不饶人,但洗漱完毕后,还是神清气爽出了门。   她出门的时候时间挺早,但盛夏的太阳已经升得很高,走到昨晚停车的地方,她额上已经有了细细密密的小汗珠,从包里拿出摇控车钥匙,远远地开了门。   适时,旁侧的小石阶上下来一个人,迎着金色阳光朝她的方向行来。   他身姿挺拔,步伐坚定有力,阳光眩晕而成的光圈跳跃在他坚毅俊朗的眼角眉梢,精神抖擞的短发仿佛被镀了金,整个人像灼灼耀眼的发光体。   快靠近她车子时,他仿佛也才看到她,顿时,那深邃的眸里仿佛盛满了阳光,灼灼发亮。   他应该是在微笑了,她视力不错,看到他唇角翘起了浅浅的弧度,眼角也有了极细极细的鱼尾纹。   她呆了一呆,然后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她抢了几步奔到车前,利落拉开车门后,迅速发动车子,一个大转弯后,扬尘而去。   苏墨痕望着远远而去的车子,轻而易举就想起,大雪纷飞里,他鼓足了勇气的告白,以及,她被吓到后落荒而逃的情境……   他微笑起来,心头又有些涩。   车子开出小区后,夏微凉就开始懊恼:她跑什么,跑什么!一会到扫黄组,他定要亲自去向贝贝了解情况,那她就得坐一起做笔录,她跑什么跑!这一跑,还不定让他以为她做了什么心虚理亏的事呢!   所以在即将对贝贝做笔录时,她就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昨天晚上她没有接到他的电话,更没有被吓得挂他电话还关机。她有印象,那也是发生在梦里,当然早上的行为根本就是她着急来扫黄组协助审讯才会把车开得快了一点点……   于是,苏墨痕进来的时候,她就很淡定地在那里浏览上一位“小姐”的笔录。他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目不斜视,很淡定很淡定地在笔录的某处作了一个记号。   “夏副队。”他忽然唤她,声音严正。   她淡定地转头,声音很镇定:“什么事,苏队?”   他慢慢悠悠坐下:“你的笔录,拿反了。”   夏微凉彻底蛋腚了。   然后,她淡定地把拿反的笔录摆正位置,淡定地说了声:“谢谢。”最后还淡定地,红了耳后根。   幸而,贝贝适时被带进来,她一看到夏微凉,就两眼发光崇拜地看着她说:“夏警官,三年前在电视里看到你破获‘4.12杀妻案’,我就把你当成我的偶像了,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尽管问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微凉有点呆,从轩枫区派出所上调至北城分局已经六年了,“4.12杀妻案”是她在刑侦队开始独档一面时破获的。   那是一桩一开始就觉得很离奇的杀人案,死者是一名女性,案发后是邻居发现并报的案,但是经过慎密调查,都没有任何线索,而唯一有作案嫌疑的是受害人的丈夫,但是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案发当晚,死者丈夫出差乐清市,两地相差甚远,不具备去而复返的作案时间。并且,他有往返的火车票为证,更有乐清一位朋友作证。   后来她再对案件进行详细分析,仍然认定死者丈夫有重大嫌疑,于是亲自到乐清市向那位朋友了解情况,并在当地派出所调查了他那位朋友。其中一项发现令人惊喜,那就是,那位朋友的妻子,也在4月12日被杀,并且,那位朋友亦称自己出差枫城,有他作证。   显然易见,他们在互作伪证,两人被批捕以后,都死死咬定没有杀死自己的妻子。后来她运用心理战术,才最终让两人承认罪行:他们都要杀死自己的妻子,但为了逃避法律的追究,在4月12日当夜相互杀死对方的妻子,然后第二天清早返回各自的城市,并约定相互作不在场证明。   案件破获以后,有电视台记者对她进行过简短采访,没想到这位叫贝贝的居然会记得并持续关注她。所以因此可以断定,为何贝贝在协助向晓薇逃走时,会提及要找到她道出“流金岁月”里的一切了。   她想着这些的时候,苏墨痕已严肃地对贝贝说:“坐好。姓名?”   “这位帅气的警官这么凶做什么。”贝贝媚眼如丝,见他脸色愈加严肃,便收敛了些,答,“刘惜贝。”   “性别?”   刚收敛的刘惜贝一听便咯咯直笑,丹蔻手翘成兰花式挡在泣血红唇边,“这位帅哥警官看不出我的性别?”   她红唇丹蔻,媚眼如丝,妖魅无双。   苏墨痕一向严肃正经惯了,哪里看得下她这般调笑,当即沉声喝:“严肃点!”   夏微凉在一旁看着有点想笑,刘惜贝这种只能算是小儿科,她在扫黄组那会儿,每次扫黄行动抓回来的“小姐”,那言辞露骨得任你脸皮再厚,也得脸红脖子粗。   就譬如今天一早刚开始审问的那位,完全厚颜无耻跟她说:“哎哟,警官你都不知道,我昨天一天,到被你们抓住之前,老老少少一共接了二十一个客人,把我给操死了。我下面现在又疼又肿,走路都像夹了个篮球似的。不过我跟你说,那年轻一点的,比起那些撼不动的老头子真的要强太多,又有热血又有冲劲,做起来爽死了,给钱也爽快……”   她完全不能想象,一个人怎么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境界。   是以,刘惜贝这种程度,真的只是小巫见大巫,但见苏墨痕板着个脸,看起来凶凶的样子,不由出言:“我来问吧,你做记录。”   他没作回应,刘惜贝却已娇嗔着:“这位警官帅是帅,但真的太凶。夏警官来吧,夏警官问我会更坦诚一点。”   刚开始也只是为这次扫黄行动作常规笔录,大致了解情况以后,夏微凉话锋一转:“你认识一个叫向晓薇的女孩吗?”   刘惜贝的神色当即就有些变了,夏微凉看在眼里,当即继续说,“前天夜里,这位警官,”她偏头点了点旁边的人,“救了向晓薇,她目前很安全。现在,有另外一桩案件,我们需要向你了解情况,请你配合我们。”   “晓薇真的已经安全了?”刘惜贝完全收起了卖笑之姿,有些紧张地问道。   “是。非常安全。”夏微凉给予极笃定的回答,虽然她并未见到向晓薇,但是她可以相信苏墨痕。   刘惜贝沉默了一会,才像是鼓足勇气般看向他们:“晓薇一定已经告诉你们,她出逃的原因了。这其中的内情,我知道一些,但是,如果我说出来,你们能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吗?”   “当然可以。”两个人异口同声。   “好,那我说,从我这十多年的经历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0 章   在刘惜贝的叙述下,一个强迫□□的地下组织就此浮出水面,“孕妇连环被杀案”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刘惜贝是本市攸县长岭乡沽塘村人,年幼时一场大雨,家里原本已摇摇欲坠的泥土房屋倒塌,父母及哥哥被埋在那一堆瓦砾黄土之下,她因被母亲护在身下幸免于难,从此与外婆相依为命。   后来,外婆过世,唯一的舅舅软弱,舅母毒辣,将年仅十六岁的她带入“流金岁月”。   后来她才知道,舅母当初被拐卖进“流金岁月”,为了家庭想抽身出来,却遭到娱乐城方逼迫,说除非带一个人进来,否则要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刘惜贝就这样被推入火坑,她最初是拼死反抗的,但那里面实施的残忍驯服手段,让她到最后不得不认命屈从。   她叙述的时候,脸上表情变幻,有悲哀,更有恐惧,仿佛又回到当初的情境:“那时候,因为娱乐城生意愈来愈好,就有很多女孩子陆陆续续进来。其实如果不是被迫,没有多少人会愿意这样作贱自己。但他们逼迫人的方法有很多,最常见的是恐吓,威胁,鞭打,打毒品针,大部份女孩子被打了几回,就屈服了,况且,有些女孩子虚荣心重,在那里很容易满足她们的虚荣心,尝了几次甜头,就都心甘情愿了。   但也有宁死不屈的。有一个女孩子,二十一岁,因为已经订婚,宁死不从,他们就把她关起来,让一群男人进去轮番□□,直到她点头愿意接客为止。后来,她死了……   我那时候也因为喜欢班上一个男孩子,亦宁死不从。本来我的下场也和那个女孩子一样,但那时我舅妈还在,应该是求了情,他们没有用那种禽兽不如的方法,但还是给我施打了毒品针,我仍不屈从。后来,他们就把我带到一个地方,让我眼睁睁看着,那个已经被□□死掉的女孩子,在一种锋利的锯木机下,被切割成一块一块……   他们威胁我,如果我再不从,他们不但会把舅妈活活锯死,还会把外婆的遗体翻出来分尸……最后,我屈从了。”   说到这里,刘惜贝红唇颤抖,仿佛当日残忍的一幕,此刻就在脑海里盘旋,那时的恐惧,此刻还萦绕全身不去。   夏微凉已经气愤得全身发抖,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黑暗的一面,却没想到,那黑暗的一面,是这样的残忍和血腥。   苏墨痕还算镇静,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刘惜贝忽然朝他伸手,“警官,可以给我一支烟吗?”   他从胸口的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她,随后又摸出打火机欲替她点燃。但是,明明这个打火机他还没用过几次,好用得很,他却连续打了不少于五次才把火点起来。待将打火机收回袋里时,他才发现,他的手在抖!   刘惜贝使劲吸了两口烟,又继续说:“我就在那里面,卖笑,陪酒,接客,行尸走肉这么些年,对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麻木了。甚至,对有些新进来的女孩子,我还会劝她们认命。毕竟,顽固反抗到最后,也会逃不开命运的枷锁,既然这样,就不必遭那一份罪。但是,有些女孩子毕竟不是自愿进来的,就算被推进火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出去。   大概五六年前的样子吧,有个已经进去七八年的女孩子,出‘高台’后措施没做好,意外怀了孕,而她的家人早已因为知道她做了小姐,跟她断绝了关系,她就想着留下这个孩子,以求终老时有个亲人在身边。但是这并瞒不了多久。孩子三四个月的时候就被上头发现了,她求上头放过她,没想到上头竟然没怎么为难就松了口,她很快轻易地离开了‘流金岁月’。   有了这一桩先例,其它姐妹便认为这是一条可以脱离‘魔窟’的捷径,纷纷效仿,那一段时间,好像有五个女孩都在出‘高台’后设计怀了孕,她们求了上头后,也被轻易地放了出去,这让更多不是自愿的姐妹开始效仿。但是,在那五个女孩离开后不过一个星期,电视里、报纸上大肆报道了一起杀人碎尸案,警方通过拼凑尸体碎块模拟画像公示后,所有姐妹都认出,那是最开始因怀孕离开的女孩子。   上头没在内部提过这个事,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女孩子的死,是杀鸡儆猴。而这种威慑作用不言而喻,没怀孕的不敢再妄想,怀孕的也都偷偷做了药流。后来,即使警察按线索查到‘流金岁月’,也没人敢说认识那个女孩。再后来的几年,那五个离开的女孩子,也没有一个能幸免于难。即使她们可能已经隐瞒曾经的一切结婚成家,但只要她们一怀孕,就会遭遇不测……”   刘惜贝的经历,给“孕妇连环被杀案”带来了曙光。   出了审讯室,苏墨痕就打电话吩咐:“慕容,通知重案组所有成员,无论他在做什么,中午之前,速速归队!”   也不待那边回答,他已挂了电话,侧了侧身子跟旁边的人讲:“夏副队,这段时间,你和傅榆继续留在扫黄组。”   夏微凉再淡定也想抓狂了,光刘惜贝提供的情况,就知道接下来即将处理一桩连环大案。这般重案要案,身为刑侦队副队长、重案组负责人的她,怎么能像被隔离审查了一样呢!   她板起脸,严肃地吼他:“苏墨痕,你对我有意见,没必要在工作上这么排挤我吧?你想要立功,立大功,树立威信,‘祁蒙山案’和‘清水镇案’的功劳都是你的,表彰大会的时候,你躲什么?现在‘孕妇连环被杀案’、‘流金岁月’涉嫌组织□□、故意杀人,都是极重要的案子,重案组肯定要缺人,你还一脚把我踢开!苏墨痕,你现在怎么变得公私不分啊你!”   即使是从前,要见到她这般不淡定的模样,也都不容易。   苏墨痕停下来,带着好整以暇的神色看着她,待她终于吼完,才好笑地伸手弹了弹她光洁的前额:“瞎说什么呢你,我公私不分!刘惜贝虽然提供了重要线索,但还有必要向其他小姐了解一下情况,也许会有更多收获。我们需要更多证人和证据。”   夏微凉摸摸被弹痛的额头,有点发傻,他怎么还留着这喜欢弹她额头的习惯!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弹她额头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1 章   是大雪纷飞里,他向她告白之后吧,她像受惊的兔子,不仅落荒而逃,还在他后来打电话到寝室时故意不知道他是谁,到第二年开学,更是千方百计躲着他。   所以即使两人在同一个班级,好长一段时间里,在她的刻意下,他可以看到她,她也可以看到他,但是从未打过照面。而终于有一天,在她戒心渐渐松懈时,苏墨歌邀她出去聚一聚,才终于和他碰上面。   那一回苏墨歌明显是在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把她邀出来后,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只剩下他们两个站在街头,一人看东边,一人看西边。   那时候已经是春末了,晚上的温度是刚刚好的26摄氏度,街道上霓虹闪耀,车水马龙。两人各自沉默。   最后当然是他先开口:“去吃点东西?”   已经出来了,这么站在街头也不是办法,她便点点头:“好啊。”   然后,两个人往前走。她低着头,一步一步像怕踩死蚂蚁似的,偶尔,会偷偷瞟一眼他。而他,走路的时候亦是身姿笔挺,因为人高,他的步伐比较宽,但为了配合她,就走得很慢很慢,仿佛闲庭信步似的。   她没敢抬起头看他的表情。   “想吃什么?”   他忽然又开口,她这才发觉,他们已经这样慢慢悠悠走了好远的一段路。她环顾四周,最后指向对面一家面馆:“去吃面吧。”   说罢也不管他是否同意,径直往对面跑去。   在等面上来的时间,两人相对而坐,又是一阵无言。她拿筷子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而他扭头望落地窗外的繁盛灯火。   面上来后,她闷头闷脑吃面,吃了一大半,才发觉对面的人似乎只动两下筷子,不吃面,光看着她。她被他看得发窘,不得不出声问:“干嘛看着我,不吃面?”   他拿筷子在面里划拉两下,拧着眉头开口:“夏微凉,你还好意思问,就是跟你表个白,你至于一躲我上百天么?”他忽然曲起左手的拇指和中指往她额头上用力一弹,“我真的挺想鄙视你的,我也就那么一说,又没非要你跟我在一起。不准再躲了啊,搞得我这段时间挺有罪恶感,也挺觉得丢脸的。”   他这么一说,她当时就相信了他的表白只是一时的情绪,便没再矫情地躲着他了。过后两人关系又恢复如常,唯一不同的是,他会动不动就用手指弹她额头,而他一弹她额头,她就觉得他在鄙视她……   现在时隔多年,他又手痒痒,是不是说,又在鄙视她?   果然是在鄙视她吧,在她发愣的当儿,他又伸手弹了她一次,开口时语气还有点嫌弃的意思:   “别发愣了,今天怎么傻头傻脑的。”   他说着已径直往前走,走了两步又似自嘲一般说,“我以为我们这点默契还会在。”   夏微凉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还是没能从那些小姐嘴里得到有利的信息,她们风骚无忌、言辞一致称是自愿入这一行的,没有人逼迫,更没有所谓的恐怖事件,提及那六名被杀害的孕妇,都只当是听一次新闻报道重播。   作为一个从事侦查工作经验丰富的警员,夏微凉的敏锐度和细腻度还是非常不错的。她能从她们无所谓的语气态度里,看出她们对所谓的“上头”有一种恐惧。关于那六名被杀害的孕妇,她们应该都心知肚明,只是都不敢承认认识受害者。显而易见,她们害怕遭遇同样的厄运。   夏微凉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在追查这些受害者的身份时,明明有两个已经查到“流金岁月”,但警方去询问时,得到的答案,都一致是她们早已离开,并且离开后就再没联系……   她们已经被彻底驯服,不敢有丝毫反抗,以及背叛。   要怎样才能让她们挺身站出来呢?   这天晚上,夏微凉辗转反侧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快到零晨的时候,还是没能想到行之有效的方法。   她很想问一问苏墨痕的意见,但这么晚了,想必已经睡下,这个时候打电话把他吵醒,虽是为了公事,但也挺不道德的。但不问吧,她明天的工作又是一筹莫展。   最后,她想了个折中的方法,拿起手机,打开新建短信,找到他的号码,直接发了一个空白信息过去。如果他醒着,就好问了,如果他睡了没听见,那她就认命,只能一个人纠结。   然而信息发出去后不过五秒钟,她的手机就响起来。   她咧了咧嘴,待手机响到快停时,才按下接听,却装作被吵醒的样子,迷迷糊糊地开口:“喂,谁啊……”   那边仿佛未料到是这个状况,顿了一下才开口:“是不是吵醒你了?”   “嗯……”她继续装,“被吵醒了,在做着梦呢……”   她这一装,声音便显得迷糊又温软,让那边的人,声音不由自主跟着柔下来:“梦到什么呢?”   她嘴角咧得更开,在这边无声地笑着,她捂了捂嘴,避免自己笑出声,停了一会才继续装,“睡觉之前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让那些姑娘们挺身而出……刚刚做梦,还在四处给人发短信问这个……”   “呵……”那边传来一声经过克制的轻哂,尔后是带了笑意的声音,“所以,我收到的空白短信,是你在睡梦里发出来的?”   她装傻:“什么空白短信……”   那边没说话,好似在无声地笑,过了片刻,才又听到他的声音:“他们可以‘杀鸡儆猴’,你可以‘树立榜样’。”   她眼睛一亮:“对哦,树立榜样!”但这一没留神,声音就格外清明起来。待意识到穿帮了,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她只能,大大方方问他,“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在看电视。”   “这会有什么好看的电视啊啊啊……”她打了个哈欠。   “猫和老鼠。”   讲一只笨到要死的猫和一只古灵精怪的老鼠大战N回合的,动画片?   夏微凉:“……”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既然进来看了,为毛不收藏!表收藏网页啊,乃们都没有看到吗?因为积分低到申请不到推荐,我这篇文就这么扑了……呜呜……深受打击,本来可以日更,现在唉……   ☆、第 42 章   根据苏墨痕的提点,第二天,夏微凉便把刘惜贝的口供拿给一个据她观察绝非自愿的姑娘看,而那姑娘见已经有人敢说出一切,当下也将自个的经历和盘托出。这个缺口一打开,但凡被迫的姑娘,都提供了血泪史,并求她一定要代表正义为她们讨回公道。   根据她们的描述,“流金岁月”就是一彻头彻尾逼良为娼的淫窟,完全证实了刘惜贝所言非虚。   后来她又问了一回刘惜贝,得知刘惜贝当初被带去看碎尸现场的地方,是一处加工木材的小作坊。但因为她是被蒙着眼睛带去的,时间又是晚上,完全不清楚具体位置,不过这已经大大缩小了碎尸现场的范围。   她立即把这个线索报告给苏墨痕,并要求申请马上拘捕“流金岁月”的几名主要负责人以及其它所有职员。但是,苏墨痕在电话那端,并没有得到重要线索的兴奋,他只是很冷静地说:“夏副队,你马上过来刑侦队这边一趟,直接来我办公室。”   语气这般严肃,夏微凉甚是疑惑。   到达刑侦队长办公室时,苏墨痕在里面来回地踱着步子,神色不是焦躁,亦不是烦恼,而是不安。   “苏队。”她象征性地敲了下门便进来。   “‘流金岁月’那边,我已经申请钟局发拘捕令,秦川带人去办了。”苏墨痕简单说了一下他对“流金岁月”的安排,随后无一句多余废话,直奔主题:“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情况,今天零晨两点,钟局和江副局秘密召集刑警队和禁毒大队所有成员前往渌江货港口,抓了正在接货的‘洪帮’虢虎,截获海洛因100公斤。”   所以,他才会零晨一点还在看猫和老鼠?而没通知她参与行动,大概是因为她目前在扫黄组帮忙的缘故。   只是夏微凉不解他的意思。   如果他这是告诉她一桩喜讯,就算他严肃惯了,情绪不易外露,他的眼神也应该是汇聚一层光亮的,而不是现在这般,有疑惑,有不安,眉头还皱得紧紧的。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问题吗?”她问。   苏墨痕已转到窗户边,单手撑着窗棂,极目远眺,过了好一会才说:“上次扫黄行动和这次突击截毒行动,总觉得有点瞎猫撞上死老鼠的感觉,太顺利了!”   他这么一说,夏微凉想着上次扫黄行动出乎意料成功,也觉得有些怪怪的。不是她觉得扫黄组无能,实在是平素与黄组长交流,知道近年的每一次扫黄行动,无论安排多周密,行动都会失败。黄组长知道有内鬼,但一直没查出来是谁。   而上次行动除却临时改了一下时间,收走了所有成员的通讯工具,其它方面的布置,并未见得有多周密,但结果却几乎完美,难道真的是江恺越“技高一筹”、“谋略得当”、“用兵如神”的缘故?   她才不信。   “这次突击行动,谁是第一指挥?”她顺着心里一点疑惑问。   “江副局。”   又是他?!   “对了。”苏墨痕转过身,“你给我的悬案集,我看到里面有几起案件涉及到‘流金岁月’和‘洪帮’,但是查到后面就没了下文,延砜在上面作了标注,称它们关系密切,但没有详细述明。我想也不应该是‘洪帮’向‘流金岁月’收取了保护费才全力保障其顺利经营那样简单,‘流金岁月’和‘洪帮’的关系,你知不知道具体内情?”   “有了解一些。”夏微凉把知道的都详细讲出。   “流金岁月”几经易手,几经查封,至两年前被石队长捣毁并查封后,没过几个月,就有一个叫李申国的人盘下来继续经营了。但是石队长发现,重新经营的“流金岁月”,所配备的人员,除却刑期未满还在监狱服刑的,全部都是原来的一批。   这种情况显而易见,“流金岁月”有后台,这明显就是有人在幕后主持,并且在□□裸挑衅警方。后来石队长便觉得,“流金岁月”屡次被封,又屡次死灰复燃,直接查封它并不是行之有效的办法,而是要挖出它的幕后黑手,一举摧毁才算真正的一劳永逸。因此后来的一年多,只要没有刑事重案跟那里有关联,他就任它逍遥,只是背地里做了很多工作,明查暗访探寻它的后台。   不久石队长就查出,是“洪帮”一直在罩着“流金岁月”,一开始石队长也只以为“流金岁月”开在“洪帮”的地盘,“洪帮”因为收了不少好处和保护费才会如此。但后来经过几个月的蹲点并明察暗访,才知道原来“流金岁月”根本就是被“洪帮”控制进行各种交易的敛财场所。   除此以外,还查到“洪帮”通过不断插手、强揽、霸占北城区各种工程项目、向该地盘所有商户收取保护费、帮人“了难”等方式巧取豪夺,非法敛集不义之财。   夏微凉说完“流金岁月”和“洪帮”的关系,因为提及石队长,就忍不住多感慨了几句:   “石队长曾多次通过与它们有关的刑事案件,给予狠狠打击。但是,不管打击过多少次,都没能伤到“洪帮”的元气,反而给自己惹了不少麻烦,被人威胁、恐吓是常有的事。   去年的那一起孕妇被杀案发生后,石队长已经查到‘流金岁月’有重大嫌疑,但就是拿不到有利证据。后来石队长被人围攻打成重伤,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很显然是‘洪帮’的杰作。而一个月之后,那桩孕妇被杀案已经不了了之,跟其它几次一样,成了悬案。   后来紧接着发生‘7.11特大跨国走私枪支弹药案’,石队长被调到那个专案组,无暇□□……但是,他说过,等走私枪支弹药案破获,一定会将‘流金岁月’和‘洪帮’连根拔除!在没有他的安排前,叫我不要轻举妄动,我猜他已经查到重要线索,只等着精密安排一次行动。但是没想到……”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她说完后,苏墨痕长久地沉默,不知何时撑在办公桌上的左手,五根手指不停地轻扣着桌面。夏微凉知道,他在思考,在整理思路。她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   终于,手指扣击桌面的声音停止。   苏墨痕声音凝重:“‘流金岁月’是‘洪帮’名下的敛财场所,那么,就可以说,这次‘扫黄行动’以及‘缉毒行动’就都是针对‘洪帮’而来。但是两次行动都太过圆满顺利,消息来得如此精准,并且行动完全没有被泄密……我在想,是不是有人在利用我们警方的力量来摧毁‘洪帮’,而‘洪帮’安□□我们警方的内线,因为某种缘故,对行动保持了缄默?”   “利用警方的力量来摧毁‘洪帮’?”夏微凉脑子里飞速运转,尔后很笃定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个人,非杨不凡莫属!”   “杨不凡?”苏墨痕记得这一号人在悬案集里的几宗悬案里出现过,“他是‘青帮’的人?”   “对,他是目前警方所了解到的‘青帮’里最常出没的核心领导人之一。如果说虢虎的‘洪帮’是纠集了外来无业人员组成的恶黑团伙,那么杨不凡就是北城区地地道道成长起来的地头蛇。青、洪两帮斗恶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有人敢并需要利用警方的力量摧毁‘洪帮’,非‘青帮’的杨不凡莫属。”   苏墨痕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最后终于开口,也仅仅是说一句:“我忽然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又顿了一会,他才说:“让我好好想一想,夏副队,你先出去,通知杜朗和龙爵带人排查所有木工厂或者木工作坊,先找到‘孕妇连环被杀案’的碎尸现场和碎尸机器。不过,如果我的推测没错,若确实有人想利用我们警方的力量摧毁‘洪帮’的话,那么,我们并不需要花费太大的力气,就会有人把更详细的线索提供过来。”   “是。”她应着,准备走的时候,他忽然又叫住她:“夏副队。”   她停住,回转身。   他说:“沈副队在缉毒行动中受了点伤,他让我转告你一声。”   对沈逸尘这个人,他原本是没有任何偏见的,即使知道是她目前的男朋友。而今天凌晨的行动中,虢虎并没有在行动一开始就被抓,是沈逸尘带人阻截了他。虢虎随身携了枪,在对射时,沈逸尘的右臂被流弹擦伤,但最后还是成功将虢虎俘获。   行动结束后,沈逸尘与他共坐一车返回。在车上,沈逸尘说:“苏队,我的手机在行动中掉了,能不能麻烦你跟微凉说一声,让她晚上过来给我做饭?”他抬了抬临时挣扎的右臂,“手不太方便。”   他想沈逸尘估计已经对他和微凉有些疑心了才会这样说,但他挺不屑沈逸尘这种行为的。就算知道了他和微凉曾经有什么,一个大男人,有必要这样做给他看么。他当然也可以不转告,但是,他更不屑那种小人行为,他从小接受的家庭教育、加上祖辈父辈对他的影响,也不允许他有这种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3 章   下班的时候,夏微凉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沈逸尘家探望一下。毕竟再怎么着,目前,他还算是她的男朋友,虽然,自他们之间的裂痕产生以后,除非工作上和石队长的事,她对他就只是淡淡的,不怨怼,但也绝不再亲近,即使偶尔会一起吃晚餐,那也仅仅是一顿饭的事。   沈逸尘自对苏墨痕说了那番话回去休息后,回到家便在客厅与阳台之间徘徊,离下班时间愈近,他的心就愈发忐忑。   夏微凉会不会来,他完全没有把握。   而他之所以会对苏墨痕说那番话,实在是发现了他们之间不同于普通上下级的诡异气氛。他们一定有什么,而如果微凉没有来,也有可能是苏墨痕根本没有转告,而这就更能证明他的猜测。   夕阳斜下时,待他终于看到那辆熟悉的车驶进小区,看着夏微凉从车上下来,提着两袋水果进了他所住楼栋的通道,他才安心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隐隐见了喜色。   门铃声不一刻响起,他早已站在门口等候,但也等门铃响到第五声才将门打开,看到她,便装作意外问:“微凉,你怎么来了?”   “听苏队说你在昨晚的行动中受了枪伤。”夏微凉进门,将水果放在茶几上才回身看他,“严重么?”   沈逸尘抬了抬绑了白带的右胳膊:“还行,只是做饭有些不方便罢了。”他说话的时候,看着她满眼期待。   夏微凉如何不懂他的意思,在听到苏墨痕说是他开口要他转告的,她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心内暗叹一口气,她转身往厨房去。   简单地做了两菜一汤,夏微凉一直默默无声,沈逸尘欲言又止,最终吃的是沉默的晚餐。   饭后收拾完毕,夏微凉准备走,沈逸尘终于按耐不住,上前几步,单手环住她低低地问:“微凉,今晚留下来好吗?”   夏微凉平静地扳开他紧紧环在她腰上的手,淡淡地说:“沈逸尘,你知道我的原则和底线,不要借伤试图越过。而且,林晓晓如果晚上过来,你就功归一篑了。”   她其实不过是这么一说,却未想到立马就被证实:便是在这时,客厅门传来钥匙转动铜锁的声音,随即是一双细高跟鞋,一具窈窕的身姿,最后是林晓晓青春靓丽的脸,“逸尘……”   在看到夏微凉的一瞬间,林晓晓立时变了脸:“你来这里做什么?”随后又转向沈逸尘,“逸尘,你不是告诉我,你们已经分手了吗?”   “晓晓……”一向气质温润的沈逸尘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微凉……”   原本夏微凉在事发后对他虽不冷亦不热,却还是给他们这一段关系留了余地的,而在看到林晓晓拿钥匙开门进来,心里就已经彻底凉透。但她一向冷静惯了,面对这种状况,也只平静地看着林晓晓说:“沈副队在执行任务中受伤,我代表队友过来看望一下。现在正要走了,沈副队你好好休息。”说罢也不待那两人回应,径直往门外去。   沈逸尘抬了抬手欲叫住她,林晓晓已看到他受伤的臂膀,立即大惊小怪扑了过来,将他的声音全堵在舌尖。   翌日一早,沈逸尘带伤上班,拦住正欲往刑侦队长办公室的人:“微凉,昨天晓晓……”   “不用解释了,沈副队。”夏微凉神色没有多难看,只语气降到冰点,称谓亦已换成普通同事的称谓。   气质温润,性格随和,她原本对这样的沈逸尘持欣赏态度,但如今看来,他的温和不过是优柔寡断。既和林晓晓在一起,又不愿与她分开,既然他做不了决定,那就由她挥剑斩断吧!只是利用林晓晓接近林远图,她已经不再相信。   沈逸尘脸色发白,也不知是受伤的缘故,还是心中已明了她这“判决”。   苏墨痕适时从办公室出来,扬声唤她:“夏副队,你过来一下。”   夏微凉平静地越过沈逸尘。   苏墨痕是要把她调回重案组,并安排她亲自参与“孕妇连环被杀案”碎尸地点的排查。   一开始她还不太相信苏墨痕能那么神,认定会有人尽快将更详细的线索提供过来。   然而,当她只用一天时间,就找到刘惜贝所陈述的木材加工小作坊以及一台原本用作锯木材实际上锯过人的锯木机,对他的话,便深以为然。   她仔细回想找到那间位于景安镇的木材加工小作坊的过程。   一开始,她就和杜朗、龙爵讨论了刘惜贝提供的信息:既然是加工木材的小作坊,位置一定在郊区或者乡下,确定了大方向并调取本市所有木材加工厂的信息后,就开始了行动。   而当他们走访完一家名为“木森林”的木材加工厂时,看到两名工人一边把木材往机器里推,一边聊着天。聊天内容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那推木材进机器的说:“……你别看我是新来的,干这个的经验只怕比你足,我从前在景安镇乡下一个小作坊干过的,干了五六年哩。”   另一个帮接木材的满脸涎笑:“兄弟,我可没瞧扁你,你一看就是个好把式,要没点功夫,第一天上工就操作机器,只怕要把自己给锯进去。我听老工人说,这里很久之前就发生过事故,一名工人还没学到位就擅自操作机器,结果把自己的手给锯掉了,锯刀上都是血。后来过了很久,用那台机器的工人都觉得有血腥味!”   那一个听到这里就寻思起来,“你说到机器里有血腥味,这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我之前在的那个小作坊,曾经被外地人在晚上借用过,这几年,好像每年都会来借一回吧,去年来过两回,中间仅相隔一个月的样子。你都不知道,他们借用过后,我们再用那些机器,老觉得有血腥味……哇靠,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些个外地人,每次把木材锯完,竟然还用我们的机器锯了狗作烤狗肉吃!在作坊里丢一堆狗骨头。”   ……   听了这些话,他们都一致决定优先去景安镇的小作坊……   ——到达景安镇的那个木工小作坊,夏微凉惊疑地发现,此前,她和苏墨痕、慕容朵朵重返“祁蒙山案”现场时,就把车子停在了那座小作坊前面!   小作坊已经废弃,但里面的机器还在,经过详细精密的高科技物理检测,证实那六名受害者被杀害以后,都是由里面一台锯木机切割成块的,并且,那台机器不止锯过六个人……   现在想来,此前那两名工人怕是早就在那里等着,只为说这一段对话给他们听了!为了更加充分地证实苏墨痕的猜想,夏微凉后来又返回“木森林”木材加工厂,一问,那两名工人果然已经不见了。   如今物证已经有了,但到底是谁将那六名身怀六甲的女子杀害,又是谁将那六名女子切碎,还需人证。   不过既然已经有人欲置“洪帮”于死地,要找的人证,应该会有人送上门来。   果不其然。   那间小作坊如今已经停用了,他们经过辗转找到当初在作坊的工人和老板,经过逐一形容到作坊借用机器的外地人领头的相貌,然后通过画像,发现那些画像都与“洪帮”的虢虎有七分像。   虢虎因贩毒一案被羁押后,“洪帮”一干人处在群龙无首的状态,缉毒行动之后,江恺越又马不停蹄带人将“洪帮”其它成员一网打尽,虽然最后走了几个漏网之鱼,但至此为止,盘踞在北城区的两大涉黑组织之一的“洪帮”宣告覆灭。   “虢虎全撂了。”这日中午时分,苏墨痕站在重案组办公室门口宣布,但脸上完全没有喜悦的迹象,在一干成员热烈欢呼时,他已转身离开。   夏微凉放下手里的文件,跟了过去。他是径直往外面走的,她追上他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车旁。   “苏墨痕!”   她叫住已拉开车门的他。   他脸色很不好,看了她一眼后,说:“上车。”   “是不是还有疑问?”上车后,夏微凉就直接问。   “虢虎及其同伙的犯罪事实没有疑问,是这起事件远远没有结束,反而,只是一个开始。”苏墨痕语气凝重。   “为什么这么说?”   “虢虎在陈述犯罪事实之前说,他输了。开始我以为他指的是和‘青帮’的两虎相斗中输了,后来发现不是,他似乎单单指的是和杨不凡两个人之间的争斗,这一点很奇怪。”   “这两个人有私人恩怨不成?”   “不像。”苏墨痕否定她的猜测,“如果他们之间的恩怨不大,就用不到‘争斗’这样严重的字眼,如果梁子结得大,说到杨不凡的时候,他眼里就不该只有不服气和不甘心,而没有仇恨。”   “你这么说就有点像抢‘位置’了。就好比你这刑侦队长的位置,你没来之前,就算是我和沈逸尘当初那样的关系,都明里暗里在抢,工作上谁也不服气谁……”   “跟他分手吧。”苏墨痕忽然截断她的话,极具跳跃性地来一句。   “什么?”   “跟沈逸尘分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4 章   夏微凉扭头看他,他目不斜视,一脸严正,她忽然“嗤——”地笑出声,“苏墨痕,这个问题我没有必要跟你讨论,你也没有资格这样要求我。回到刚才的问题上,你说虢虎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是不是还有其他方面的发现?”   “……”   旁边半天没有回应,她再次转过头,却发现他又在恶狠狠地瞪着她。她被瞪得莫名其妙,刚要开口质问,他已把头转回去,认真开车,并说:   “之前在查叶瑄琳被绑架案时,沈副队曾查到虢虎收了林远图的钱,还有照片为证。我在审讯中提及这件事的时候,虢虎的神色有些奇怪。然后感叹了一句,说毕竟当年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替他教训个人,根本不值一提。我感觉,虢虎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并且,之前我猜测是有人借警方的力量针对虢虎的‘洪帮’,现在发现好像猜错了……”   “猜错?”   “对。虢虎的‘洪帮’背后,好像还有什么人……”   他正说着,夏微凉的手机忽然响起,接通后,里面只传来四个字:“请求救援……”然后就断线。她迅速回拨,传来的却只是机械的女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谁?”他立即问。   “是傅榆,可能遇险了。”   她又迅速拨打黄组长的电话。这些天,她已重新回归重案组,傅榆却还一直被留在扫黄组,他现在的去向,得问黄组长。   黄组长的回复让她心一沉:“傅榆上午请假了啊,说是母亲生病了。”   挂断电话后,她还没开口,苏墨痕已经打转方向盘,往傅榆母亲所住养老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傅榆母亲并不在养老院,据其他老人说,傅榆一早上带他母亲去附近那个涞渟公园散步去了,还没回来,两人又立即赶过去。   涞渟公园是一处原生态公园,依山而建,大部分绿化风景都是原汁原味的山林风光,只是将通行的路铺上了水泥或者石板,开阔处加了凉亭石椅。这个公园年代已久,只风景尚可,而娱乐设施极少,因此人迹罕至。   两人到达后,立即分头行动,夏微凉一口气跑到半山腰,这时,原本寂静的公园,忽然传出一声枪响,像是从山顶方向传来的,然而当她跑过去,却只见傅榆抱着他母亲声嘶力竭喊:“林远图,我要杀了你——”   “傅榆,怎么回事?”   她奔过去,他母亲头部靠近太阳穴的位置中了枪,已经气绝。   傅榆此刻哪有多余的心情来回应她,只嘶声喊着他母亲,痛得无处发泄。   她只得打了管辖这片区域的派出所电话,当派出所民警都已经赶来时,她发现苏墨痕竟然还都没有赶到山顶,就立即拨他的电话,但是一直在通话中。   回来后,夏微凉立即申请领导发布了协查通知,寻找“涞渟公园枪杀案”的目击者,目前唯一知情的傅榆自涞渟公园回来后,就一直陷入沉默,无论夏微凉怎么问,他都死咬着真相不肯开口。   而他为他母亲准备葬礼期间,也一句话都没开口说过,像是因为这巨大打击,突然变傻呆了一样。   傅榆是板杉乡下临村人,乡下实行的依旧是土葬风俗。葬礼当天,锣鼓宣天,邻里乡亲都来帮忙送葬,重案组成员也一个不落。傅榆从头到尾都是沉默,只是不停地给过来祭拜的亲友同事磕头跪谢。   葬礼结束后,夏微凉和慕容朵朵欲留下来,傅榆坚决不要,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夏副队,我没事,过几天,我就会回来销假上班。”他的嗓音已经因为长期未开口的缘故,显得格外沙哑苍老,但语气还算平静,看不出悲喜。   傅榆还有舅舅舅母在,他这么坚持,夏微凉也不好强留下,便和其他同志一道回去了。上车时,慕容朵朵拉着她上了苏墨痕的车,用一惯的说法是他开车最稳妥,像他的人一样有安全感。   她也正有此意,自他那天在涞渟公园不见以后,一直就没有消息,打他的手机一直在通话中,到后来干脆是关机,直到今天一早他才出现在傅榆母亲的葬礼,她正想问他一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那天是快到山顶时听见的枪声,等我跑上来,傅榆母亲已经倒地,我看到林远图带着几个人往公园后门的出口方向跑,就追了上去。但是他们开了车上来,我阻止不及。”夏微凉还没开口问,他就已经开口告之,默契程度可见一斑。   “真的是林远图杀了傅榆母亲?”夏微凉皱眉,傅榆……林远图……他们怎么会有交集?   “我并没有看到当时的具体情形。”苏墨痕不妄下结论,“不过,傅榆跟林远图会扯上关系,还真有点耐人寻味。”   他这么一说,夏微凉忽然想起来:“沈副队曾经跟我提过,傅榆找过林远图,并且林远图的女儿林晓晓曾经听到他们起过冲突,林晓晓应该知道点什么,我们可以去找她问一问具体……”   忽然,夏微凉和慕容朵朵双双惯性向前倾去。苏墨痕踩了急刹车,车子稳了后,慕容朵朵已经发问:“怎么了,苏队?”   车子正停在一个拐弯处,前面被一辆黑色奥迪挡了去路,而奥迪后面还跟停了两辆车。   苏墨痕目光沉沉望着那车,那车往他这边拐之前,转向灯分明打向的是另一边,且车速不慢。乡间的路不宽,他开得不快,意欲让那车往另一边转了再上正路,然而那车却忽地往他这边拐过来,完全没有预兆,这让他猛然踩了急刹车。   他慢慢打开车门。   夏微凉和慕容朵朵也已经下车。而那辆车上年轻的司机下来后,朝夏微凉略点了下头,目光有些迟疑地扫过慕容朵朵后,神色不变跑去拉开后座的车门。   穿一身白色西装的男子姿态优雅从里面出来,体格清瘦,五官清奇俊美,他看着夏微凉,眼里荡漾出柔和温暖的微笑。   骆锦年?   他身后的司机给他递上一副黑框眼镜,他戴上后,清奇俊美的五官顿时多了一份温雅。他走到她面前,声音温和问:“到这边办案?”   “不是。”她微微笑了一下,摇头,“一位队友的母亲过世,我们过来祭拜。你?”怎么会跑到这山沟沟里来?   “到这边考察。”骆锦年轻描淡写,神色谦谦,尔后淡淡扫了一眼后面都已下车候着的同行人,唇角微笑的弧度恰到好处,“不耽误你了,再联络。”   他说罢转身离开,从头到尾没有看一眼旁边的苏墨痕。   若是以往,看到骆锦年这等谦谦君子,慕容朵朵定要发个花痴再跟夏微凉喋个不休,可她今天很沉默,沉默地望着那年轻的司机替骆锦年打开车门然后又关好,看着他坐进驾驶位,看着车子绝尘而去。江枫……她落寞地笑了笑,转身上车。   夏微凉未去注意慕容朵朵的神色,只关注了苏墨痕。   坐上副驾驶位后,余光不由自主瞟向旁边的人,方才骆锦年把他当空气一样忽视,他是什么心情?   然而她看不出什么,他目光深深,只专注地直视前方,没有多余的表情。   在晚上的本市新闻报道里,夏微凉又看到了骆锦年的身影,这次是关于他给枫城最贫穷的富田乡捐建一座小学的报道,他一身雅致洁净的白色西装站在镜头前说:   “这只是一个开始,我打算陆陆续续给本市周边一些贫困乡镇捐建中小学校,或者,给已有的学校添置一些必要的教学设施。目前,我正在对各乡镇进行实地考察。”   他神色肃穆,戴着黑框眼镜下的眼神,却很温暖。   夏微凉由衷地感慨。   自从上次在森达国际酒店见面后,他就再也没联络过她,但是她隔三差五能在社会新闻、财经新闻里频繁看到他的身影。   之前就已经有报道过,他已成功将森达艾维旗下的重工业板块打入欧美市场,大大提高了本省的出口份额;同时,大力投资教育事业,除了赞助本市第二高级中学校区改造外,还准备投资开办一所武术学校和一所以厨师、汽修、电脑等等实用技能为教学内容的职业专修学院……   如今,他又在准备给贫困乡镇捐建中小学,做着人人称道的慈善事业。想必白天碰见的他,就是为捐建中小学的事,考察到板杉乡了吧。   骆锦年,他在努力蜕变,努力让大众忘却他曾为铁窗囚犯的身份,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他曾说,他会让自己变得有资格……爱她。   那么,他如今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可以说,都是为了,可以有资格,爱她?   坐在沙发上,夏微凉伸手抚胸,发现心跳在加速,蹦跶着欢喜,以及,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5 章   从苏墨痕这里证实傅榆母亲的死与林远图有莫大关系,第二天一早,夏微凉便准备直接去找林晓晓侧面了解一下情况。然而才出门,便接到慕容朵朵的电话:“微凉姐,有人来局里,说是涞渟公园枪杀案的目击者,你人到哪了?”   “我马上就过来。”她调转方向盘,往局里开去。   目击者是一名七旬老大爷,姓周,家住涞渟公园附近,贪恋公园里较为清新的空气,他每天都会去公园锻炼,枪杀案发生那天仍然不例外。   “那个年轻人我认得,他很孝顺,经常陪他母亲来公园里散步。那天早上看到他们,我还打了招呼呢。”周姓老大爷回忆说,“后来,我绕着公园的主干道散步,远远地又瞧见了他们,那个年轻人好像是接了电话后走开了一下。他走开后,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几个人,把他母亲给带走了。我一看事情不好,就跟了过去,可惜我当时没有你们年轻人用的那个手机,不然就可以报警了。”   周老大爷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我直觉他们是往山顶方向去,就走了树林子里的近路。但是人老啦,腿脚不利索了,我再看到他们的时候,那个年轻人的母亲已经被控制住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指着脑袋。后来听见枪响,才知道是被人用枪劫持了。那个年轻人当时也已经在场,我不敢靠得太近,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再后来,年轻人的母亲好像要夺枪,在僵持中,劫持她的人就开了枪。”   “大爷,那您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夏微凉问。   “这不知道。”老大爷摇头,“我离他们挺远的。当时看到你们警察来了,我本想过来的,但可能是蹲在地上太久了,一站起来就晕了。回去后病了几天,今天又去公园才看到协查通告,这不就赶过来了,不知道这些对你们破案有没有帮助?”   其实并没有实质性的帮助,但夏微凉还是说:“谢谢您,大爷,这对我们有帮助。”至少能够确定傅榆和林远图有着不寻常的关系,甚至能够认定双方结了怨仇。   她忽然想起那晚与苏墨痕一起在养老院偷听到的傅榆与他母亲的对话,似乎是傅榆的父亲想利用他的身份谋一些什么便利,那么,傅榆的父亲是谁?   再者,据苏墨痕所言,他亲眼看到逃走的人是林远图,沈逸尘亦说过傅榆与林远图有纠葛,那么,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纠葛?   她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解答这两个疑问:傅榆的父亲是谁,他不肯开口说话,就只有去问他的舅舅舅母;而他与林远图之间的纠葛,倒是可以向林晓晓旁敲侧击。   她向苏墨痕作了报告,苏墨痕在电话里听完后,语带笑意说:“想到一块去了。我现在正在去板杉乡的路上,就快到了。你去找林晓晓,我们回来再说。”   还真的挺有默契的。   挂断电话后,夏微凉小小的感慨,随后叫了慕容朵朵一起去找林晓晓。   林晓晓还是枫大经管系三年级的学生,当时正在上选修的刑法课,导师程晋南把她叫了出去。当她看到夏微凉,立即高抬了下巴,神情蔑视:“你来找我做什么?我和逸尘同居已久是事实,你纵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怪自己又老又丑又没情趣。”   其实出门的时候,慕容朵朵还在劝她不必非要亲自去面对林晓晓,有什么要问的,她可以代劳。但夏微凉还是决定亲自来,即使已经预料到会要面对这样一张刻薄的嘴脸。   她淡定地看着林晓晓,说话的语调不疾不徐:“林小姐,今天我是以人民公安的身份来找你的,有一些情况想向你了解一下。”   林晓晓显然没料到她是为公事而来,呐了一下才问,“了……了解什么?”   “你认识一个叫傅榆的吗?”夏微凉丝毫不拐弯抹角。   “你提那个野种做什么!”提到这个名字,林晓晓就一脸愠色。   夏微凉和慕容朵朵面面相觑。   林晓晓似乎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随即略过后加以解释,“我只知道他是个警察,经常来找爸爸要钱。哼,是变相的收取保护费吧,跟黑社会没什么两样。你们这些道貌岸然警察,不过就是一群合法的流氓。当然逸尘除外!”   慕容朵朵在一旁记录着时,听到这最后一句,已是笑出了声。而夏微凉依旧保持淡定,“林小姐,傅榆同志是个正义的警察,不会做知法犯法的事。他和你父亲,是否有其它纠葛?”   “他配和我爸爸有纠葛吗?”林晓晓柳眉一竖,“他姓傅的和我们林家什么关系也没有,如果你们没有其它要问的,我要去上课了!”她跑了两步又回头,“还有,夏微凉,我警告你,离逸尘远一点,不要以为你们是同事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是我的!”   慕容朵朵伸手指向她跑走的背影,张着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嚣张的年轻小姑娘。望向夏微凉,却见她眉目未动,风不惊水不起开口:“我隐约感觉,傅榆和林远图关系,太不寻常……”   倒。   慕容朵朵恨铁不成钢:“微凉姐,你还有心思想案子,那个小屁孩在警告你呢!”   夏微凉更是云淡风清:“她警告她的,我想我的案子,两者不冲突。朵朵,你有没有发觉,林晓晓的话里,好像透露傅榆和林远图的关系是……”   正说着,她的电话欢快地唱起了歌。   是苏墨痕打过来的,那边声音沉沉:“夏副队,这边有四个情况,仔细听好:第一,昨天晚上有人掘了傅榆母亲的坟墓,傅榆失踪了;第二,林远图是傅榆的生父,傅榆的舅舅舅母怀疑是林远图掘的墓,傅榆可能去找林远图报仇;第三,‘流金岁月’的最终幕后控制人,是林远图,也就是说,‘洪帮’背后的那个人,是林远图;第四,江副局通知说接到举报,林远图家中私藏枪支,他已经在申请搜查令,会亲自带队行动。你现在立即回局里,务必参与行动,我去找傅榆,阻止他对林远图下手。不能让他自毁前程!”   果然与她方才所猜不错,林远图和傅榆是父子关系!   “我马上赶回去。”夏微凉答应着。   火速回到局里,江恺越正领着人准备行动,看到她回来,他立即安排:“小夏,你也一起参与行动,快!”   她随即又钻进车,随其他同志一起开往林远图的别墅。   别墅里只有林夫人及一帮佣人在,林夫人仿佛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一群警察荷枪实弹冲进来,在屋子里搜索一遍后,在极不起眼的储物间搜出数十把步枪以及数支手枪、大量子弹。   夏微凉一看那些枪支的型号,立即握紧了拳头:“7.11特大跨国走私枪支弹药案”,果然与林远图有关!这些枪支弹药型号与此前缴获的一批分明是同一型号甚至同一批次。石队长的死,果然跟他脱不了干系。   她转身去找沈逸尘,然而找了一圈却没看到他,问了一位同志才知道,沈逸尘并未参与这次行动。   她默了一下,可以理解,毕竟与林晓晓有关。   转到客厅,江恺越已在厉声喝问林夫人:“林远图去哪儿啦?”   林夫人长得柔柔弱弱,原本已经吓得战战兢兢,他这一喝,她低眉顺眼着头更低了:“一早就去公司了,现在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   “慕容朵,你回局里申请拘捕证,小夏,你安排人把这里所有人以及赃物带回去,卸掉所有通讯工具,防止通风报信!其他人,走,跟我去寰宇集团。”江恺越不可一世大声吩咐。   其他人都离开后,夏微凉吩咐留下来的数位同志处理后续事务。她注意到,娇小柔弱的林夫人并不像真正被吓到的样子,她的身体虽然在颤抖,但是,她低眉顺眼的时候,夏微凉觑到她的脸色其实很平静。   只是那个时候,夏微凉并未多想,只认为林夫人之所以平静,是因为她对林远图贩卖枪支,是知情的,她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所以可以平静。   下午三点多的样子,江恺越带队回局,慕容朵朵一回办公室就喘着气说:“林远图跑了,寰宇集团的大量资金去向不明,看来是早有准备。”   “江恺越是怎么安排接下来的工作?”夏微凉问重点。   既然这次是他主持带队,接下来的工作他势必是要过问的,根据他刚愎自用、不可一世的性格,他的意见是要非接受不可的。已经习惯他的胡乱指挥,夏微凉以前每次都会先看他的意思,若跟石队长或者她的意见一致,她则执行,若意见相左,她则派人去执行。   “他说要守住所有林远图可能出逃的路线,把他关在本市,然后发A级通缉令。”慕容朵朵简要复述他的安排。   “关门打狗……”夏微凉沉吟,“主意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关不关得住。对了,沈副队今天去哪了?”不参加这次行动可以理解,但与林远图相关的线索,他可能会有一定的了解,毕竟,因为石队长的事,他已经暗查林远图很长时间。   “行动之前他还在……”慕容朵朵思索着,“噢,是了,江恺越调他去缉毒大队帮忙去了,听说有一批新型毒品流入本市。”   “新型毒品?”   “对,南城区那边最近发生了一起案子,有位吸毒者吸了这种新型毒品过量,造成严重的精神损害,跳楼自杀了,南城区公安分局正在立案侦查,但尚未公布是哪种毒品。南城分局已向市局报告,市局要求南北两分局合力协查,政法委程书记都亲自过问了。”   她说得头头是道,夏微凉忽然睨着眼斜乜她:“这件事情我都还不知道,苏队也没跟我提过,那就是他也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啊,朵爷?”   “呃……”慕容朵朵眨了两下眼,然后跟她打哈哈,“我也就是听说,听说而已。那什么,没什么其它事了啊,我去忙了。还有,江副局一会肯定得召集开会,准备着啊。”   话音才落,她已一溜烟跑出办公室,留下夏微凉好笑地直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6 章   下午四点整,江恺越召集大会,正式确认对林远图的缉捕行动及行动方式,跟慕容朵朵提供的没什么太大的出入。钟局也在会议之列,但大家都知道,有江恺越在,钟苏立就是个摆设,反正江恺越说什么,他都会笑眯眯地、好脾气地完全同意意见。久而久之,大家便都知道,北城分局实际上是江恺越江副局说了算,底下很多人对钟苏立,仅仅是表面上的恭敬。   苏墨痕是会议中途进来的,他来北城分局时间已不算短,自然很快就知道了这一事实,但是他对钟局一直是恭敬的,且不仅仅是表面上。是以他进来的时候,首先是对着钟局微点头致歉,动作幅度不大,很容易让人忽略,但钟局笑眯眯的表情以及眼里的笑意都更加深了一分。   而会议的最后,江恺越象征性地问了一下苏墨痕的意见,平常遇到这种情况,就算对江恺越的安排无异议,苏墨痕也只是说一句“我没有意见”,但这次,他竟破天荒地,给了个小小的奉承:   “江副局英明。”   这两个细节,夏微凉都注意到了,若说苏墨痕对钟局表示尊敬,还说得过去,毕竟苏墨痕从来都是那种刚正菅直之人。在他的观念里,长幼有序、层级分明是必须要遵从的道德,可他对江恺越奉承,就让她有些讶异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对钟局也只是表面恭敬实际不屑、对江副局表面不屑实际也不屑。当初她加入刑侦队重案组,在看到有人背地里对钟局发表不屑言论、而对钟副局大拍马屁时,石队长跟她说了一句话,算是提点。   石队长说:“不要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也不要把任何人不放在眼里。”   她当时就留了心眼,所以对钟局一直都敬重,而对猖獗的江恺越,除了在心里发表意见,实际行动中,从来不会让自己跟他正面杠上。   苏墨痕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态度,着实让她讶异,更多的是不解,是以会议结束,她就一直跟着他去了刑侦队长办公室。   会议结束后已经是晚餐时间,苏墨痕并不意外她会跟进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办公桌后,他很自然地开口:“去食堂吃还是外面吃?”   夏微凉也不扭捏:“一会还要回来加班,去食堂。”   “好,走吧。”说话人唇角的弧度,微微翘起。   去食堂的路上,夏微凉以为他会主动解释对两位局长迥异的态度,或者,会提及他今天去板杉乡下临村的详细情况,她相信,这些是她想要知道的,而他已经心知肚明。   苏墨痕当然心知肚明,因为夏微凉似乎还是当初那个夏微凉。他了解当初那个夏微凉,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都能大体猜出她在想什么。只是这一回,他不打算默契地回应她,他要她亲自向他发问,主动向他提起。   夏微凉的耐性果然没他好,已经开始吃饭了,见他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就按捺不住了:“你今天怎么都对江恺越拍起了马屁?”   言语里带点鄙视意味。   苏墨痕自然能听出来,但只是回应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初中学历史,书上讲到古代铜钱,曾经不以为意,后来分外喜欢。”   古代铜钱币,外圆内方。   夏微凉隐约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局里如今是江恺越说了算,如果他按照以前刚正果毅的性子行事,势必会成为江恺越眼中钉。外圆内方,知变通,这些年,他不可谓无变化。   莫名地,会想起当初那个不肯爬围墙非要从正门入结果害两个人被罚跑的他。   对于他,她其实,有恨,更有怀念。   抬头看他时的眼神,少了以往的距离,但开口说的,还是公事:“那个,你今天找到傅榆没?他母亲的坟墓被掘,是什么情形?他舅舅舅母为什么会怀疑到林远图身上?林远图真的是傅榆的生父?”   她一口气问出这数个问题,苏墨痕忍不住轻哂,伸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个问题宝宝,能不能一个一个问?我一会得消化不良。”   问题宝宝?   夏微凉巨汗,摸着被弹到的额头,用极陌生的眼神望向对面的人。而他神色泰然自若,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重逢后,她原以为这么些年过去,他还是那个刚正寡言的人,跟从前没什么变化。现在看来,变化还挺大,以前他们在一起,他说过最肉麻的话,也不过一句:“微凉宝贝,相信我,我会爱你,一生一世。”而那也还是在他情动时说的,现在看来,还真的是“相信男人那张嘴,宁愿相信世上有鬼,癞□□有八条腿”,并且,□□是在那种时候说出来的,也是哄骗的成分居多。   可他现在突然来一个“问题宝宝”的称呼,是什么情况?   苏墨痕已在一一回答她的问题:“我还没找到傅榆,昨天晚上很乱,他的舅舅舅母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关于与傅榆有关的一切真相,苏墨痕也仅限于从傅榆舅舅舅母嘴里得到证实。   傅榆的母亲傅云月是林远图的原配妻子,那时林远图还不叫这个名字,叫林大雄,当时与虢虎带着一帮无业青年四处惹事生非,是下临村乃至整个板杉乡有名的地痞流氓。后来,两人的势力往周边乃至市区发展,在发展的同时,虢虎继续采用地痞流氓的一套方式大肆敛财,林大雄却借用这积累的原始资金做起了生意,开设了一家歌舞厅,就是后来的“流金岁月”,虢虎纠集了一帮无所事事的社会青年壮大势力,为其保驾护航。虢虎利用不正当方式敛取的钱财,是通过“流金岁月”洗白的。两人就这样“互帮互助”,黑白帮衬,共同积累不义之财。   后来,两人同时结识一名叫洪雪媺的女子,为了这名女子,两人产生过隔阂,但因最后洪雪媺选择的是林大雄,虢虎也无可奈何。随后,林大雄与洪雪媺在一起,并改名林远图,成立寰宇集团。   据傅榆舅舅舅母描述,林远图对傅云月还是有感情的,他和洪雪媺在一起,都一直是瞒着傅云月的,后来即使傅云月知道了一切要和他离婚,他也坚决不同意。那个时候,傅榆五岁。后来的二十多年里,林远图也大把大把地拿钱回去,还在村里给他们母子盖了豪华别墅。但傅云月宁愿过极清苦的生活,也从来不接受他任何形式的馈赠,而傅榆也从不认他这个父亲。   “我去看了傅榆母亲的墓,棺材已经被撬开,尸首不见了。”苏墨痕神色愈发凝重,“傅榆的舅母说,肯定是林远图运回市里火葬并收藏骨灰了,除了他,其他人都没有动机。你认为呢?”   “开棺窃尸这种事情,不是与死者有利害关系的人是不会去干的,一个普通农妇又没有陪葬品,除了她头上戴了一支蓝宝石古物宝簪,但这件事没有多少人知道。而林远图对傅云月一直存有感情,会做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夏微凉凝眉,随即又提出疑问,“你好像有不同的看法?”   “嗯。”苏墨痕点头,“姑且不说这件事是不是林远图干的,我们把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整体来看,其中有很多异常之处,好像所有事情一联系起来,都是冲着林远图来的。”   “哦?这怎么说?”   “我们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分成三大板块。”苏墨痕详细说着自己的推论,“第一大块,叶瑄琳被绑架一案,那时候所有的线索、疑团,都指向林远图,并且已经有了初步进展,但是,叶铭德撤消了立案。这其中的原因,可能真如叶铭德夫妇所言,他们要移民澳大利亚,等不及这边的处理结果,干脆撤案。但,如果背后还有其他原因呢?   第二大块,因为向晓薇的遭遇,‘孕妇连环被杀案’开始重新彻查,线索指向‘流金岁月’,紧接着,北城区展开大规模的治安整治运动,‘流金岁月’被清查,‘洪帮’虢虎因贩毒遭人举报被抓,‘孕妇连环被杀案’因此告破,‘洪帮’亦紧接着被江恺越带人摧毁,这一系列事情都顺利得让人生疑。我当时推断是有人想借用警方的力量铲除‘洪帮’,疑点指向‘青帮’杨不凡。但现在已经能够确认,‘洪帮’虢虎与林远图关系匪浅。   再看第三大块事件,傅榆母亲遇害,凶手指向林远图,林远图又立刻被举报私藏枪支,并且搜查行动很成功;傅榆母亲墓地被掘,也是指向林远图。   也许这样说,事情还联系不到一块,但根据傅榆舅舅舅母所述,当年的‘流金岁月’是林远图所创立,虽然几经查封,但最后都被人重新盘下来继续经营,并且,名字从未变过。为什么‘流金岁月’会如此,并且能够如此?一开始我当然认为是有‘洪帮’撑着,后来觉得,‘洪帮’是黑势力,顶多起一个维持正常经营的作用。它被查封后要继续经营,即使换了法人,也需要有人在其中斡旋,这个人,便是在社会上形象正面的林远图无疑。   也就是说,‘流金岁月’的最终幕后控制人,是林远图。这样看来,前面我分在第二大块里的一系列我们以为针对‘洪帮’的行为,是不是可以认为,它的最终目的实际上是针对林远图的?”   他说得这样详细,夏微凉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只是径自循着他的思路推论下去:“那么,会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系列事件?可能是‘青帮’杨不凡。你看,一开始,叶瑄琳被绑架案期间,‘青帮’和‘洪帮’在香樟路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火拼。后来,一系列我们认为针对‘洪帮’的行为,疑点指向了‘青帮’,而如果杨不凡早就知道‘洪帮’的最终幕后人是林远图,这一切事情的发生是不是都能够解释为,其实只是两派相争的结果?”   她的推论有据可循,但苏墨痕还是很谨慎:“不要轻易下结论,我们再多设想几种可能。林远图在社会上的一惯形象是表现得正面的,他与森达艾维的叶铭德是宿敌,这一切事情的发生,也可能是二者商业竞争的结果。至于涉及到‘青帮’和‘洪帮’,这个很好解释,‘洪帮’支持寰宇林远图毋庸置疑,在提到叶瑄琳被绑架一案时,虢虎曾感叹只是帮兄弟一个忙,可以证明叶瑄琳被绑架的确是林远图所授意……而‘青帮’,极有可能与森达艾维是合作关系,一方出钱,一方出力。”   在分析案情时,多设想几种可能是完全有必要的,只是,苏墨痕的这一个可能,夏微凉不能苟同:“我觉得和森达艾维扯不上多大的关系,因为在你所说的第二、第三大块事情发生时,叶铭德已经离开森达艾维,他们一家人随后就移居澳大利亚,他人已经走了,这些事情,他是怎么搞出来的?”   “我做一个大胆的猜测。”苏墨痕看着她,目光陡然深邃起来,“如果说叶铭德在走之前就已经设计好了一切,他在外面摇控指挥,而现在森达艾维的董事长,是他的外甥……”   “他不可能!”夏微凉猛地站起来大声反驳,待注意到周围用餐的同事都不约而同往这边瞧,只得压低了声音,但仍能感觉到她的火气,“他才从监狱里出来,并且出来后一直在做着对社会有益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再做违法的事情。苏墨痕,你可以对他有成见,可以鄙视他曾经是一个铁窗囚犯,但请你不要千里迢迢端一盆莫须有的脏水来泼他!”   她正义凛然骂完他,转身就走。   苏墨痕望着她气极败坏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他视线,才疲累地靠向椅背,闭上眼。   半晌,自嘲的笑轻轻从唇边逸出。   他只不过想说,那个人……依靠外公的遗嘱,这么轻易就拿到叶铭德苦心经营数年的森达艾维,叶铭德难道真的甘心情愿拱手相让?如果叶铭德不是心甘情愿,那么,他会不会早已经设计好了一切,刻意与“青帮”扯上关系,只等所有违法的事情发生后,那个人……就成了替罪羔羊?   可是,他都没有提到那个名字,她的反应,竟然大得他原本有所准备都措手不及。   真是可笑啊,可悲!   他不该,因看到她在他楼下徘徊,就喜上心扉;   他不该,没有理智匆匆下楼,因听到她一句“我可能不会爱你,但还是愿意,可以一不小心,就和你白头”,就重新燃起希望。   如今残酷的事实只是证明:好梦总是很短,而遗憾一直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7 章   搜捕林远图的行动一直在进行,夏微凉在参与行动期间,还同时注意傅榆的消息,然而大半个月过去,这两个人像石沉大海一般,隐匿在这座城市里,没有半分踪迹。   “微凉姐,你说,那个林远图是不是早在事发前就已经离开枫城了?”这一天,她和慕容朵朵排查了一上午,一无所获。吃饭的时候,慕容朵朵忍不住猜测道。   “不会。”她很肯定,“我查过航空、铁路、公路等各方面的信息,没有他离开本市的记录。再者,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在本市苦心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现在虽然落难,但不能排除还会有人帮他,所以我们一时找不到他,也是正常的。”   “唉——”慕容朵朵精神气儿短,“那得搜捕到猴年马月去啊!”她说着忽然眼前一亮,“微凉姐,那不是苏队他们吗?叫他们一起过来吃饭吧。”   夏微凉还来不及出声阻止,她已站起来朝对面招手:“苏队——这边!”   与苏墨痕同行的杜朗立即跑过来,秦川亦随后跟来,杜朗满头大汗笑道,“朵爷要请客?那今天中午可要大饱口福了!”   慕容朵朵毫不客气赏他一脚,望着对面已转身往相反方向的苏墨痕问秦川:“川哥,苏队怎么不过来?”   秦川不动声色望一眼夏微凉,说:“苏队说还不饿,叫我们一会给他打包带过去就行了。”   夏微凉正拿着菜单准备加菜,闻言手上的动作不禁顿住,随后撇了撇嘴,点菜:“酸辣鸡杂,手撕包菜。”   “等一下等一下!”杜朗阻止一旁填单的服务员,“夏副队,这两个菜我不爱吃,川哥也不吃,咱们在一起共事三年了,你不会这都不知道吧!领导不能这么当!”   夏微凉失笑,把菜单递过去,“你们想吃什么自己点,我去隔壁超市拿两瓶饮料。”   “这才是好领导!”杜朗毫不客气,接过菜单翻了两下,拍板:“毛血旺,川哥爱吃的,苦瓜炒大肠,我的最爱。苏队嘛,给他点个回锅肉好了。”   慕容朵朵在一旁翻白眼,“真不拿自己当蹭吃的,杜大肠!”   她声音小,杜朗并未听见,只将菜单交还服务员:“行了,就加这两菜。”   “好的。”服务员写好菜单后,尽责问一句,“前面这两个菜还要加吗?”   杜朗摆手:“不要。”   服务员正要划掉这两个菜,秦川阻止:“要,这两个菜打包,回锅肉可以划掉。”   杜朗和慕容朵朵齐齐望向他,他偏头望一眼隔壁超市正在结账的夏微凉,压低了声音:“夏副队点的这两菜,好像是苏队爱吃的。”   “哦——”这两人恍然大悟拖长了音调,待发现彼此竟是这样默契,向来不对盘的两人立即同时把头扭到一边,“哼——”   下午在搜查的空隙时间,慕容朵朵便趁机问夏微凉:“微凉姐,苏队欠你的九块九是不是还没还你呀?”   “什么?”夏微凉没听明白。   “祁蒙山和清水镇两案破获后不久啊,他好像对你爱理不理,而你对他欲言又止、一副他欠你九块九你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样子,我当时以为是他的空降以及他成功破获那两桩案子让你不快。”慕容朵朵一脸不理解,“后来你们不是好了么,有什么情况都会一起讨论,怎么现在,苏队貌似在躲你,而你,貌似在讨好他?”   “什么啊,别胡说八道!”夏微凉一脸被看穿的狼狈,而慕容朵朵丝毫不放松,眨着一双大眼狡黠地看着她,她耳后根都是红的,只能投降,“上回跟他讨论林远图的案子,我言辞激烈了点,把他惹恼了!”   苏墨痕这个人真的越来越小气了!   那天她吼完跑走之后,静下来想了一想,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心里有歉意,于是第二天一早把车开到他楼下,准备和他一个小组开展搜捕行动。然后怎么着,还是得道个歉,毕竟是自己做得过分了。   但是,他出来了,并且朝她的方向过来了,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她则随着他的步子慢慢绽开微笑……   哪晓得,他走到自己面前了,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目不斜视,把她当空气一般,径直越过她,身姿笔挺地走向他自己的车。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在这炎热的盛夏,有一阵秋风呼啸而过,然后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有必要这么小气么,小气到从那以后又一次不拿正眼看她,并且把她每天应该向他汇报工作的事情都免了,他有必要么?   慕容朵朵有点不敢相信:“苏队一向稳如泰山,渊渟岳峙,不是那么容易被激怒的人啊。微凉姐,你能把他惹恼,是怎么做到的啊?”   “就是意见相左而已,你别把他看得太高端了,他也就是个平凡人,没你想象的那么形象高大。”夏微凉心内烦躁,快步走向前面一家宾馆,“查案要紧,别跟我八卦了!”   慕容朵朵在后面眨吧眨吧眼,最后惊诧地得出结论:一向淡定得能让人抓狂的夏微凉夏副队长,提到苏大队长后,就变得不淡定了,神马情况!   而夏微凉才到宾馆前台出示证件要求协查,手机却响了,是杜朗打过来的,那边平时一惯轻快的语气变得严肃:“夏副队,你赶紧到海樱区海昌路438号,苏队发现林远图的尸体。”   “我马上过去。”她挂断电话后,顿了一下,这个苏墨痕真的是小气啊,发现这种重大情况,都不肯直接打电话告诉她,而是让杜朗转告,小气得太过分了吧!   她和慕容朵朵所在的位置,离海昌路438号并不远,赶过去后,杜朗和秦川已在那里,苏墨痕却不见踪影。   那里是一座堆放木材的大型仓库,里面的木材放得稀稀落落,而在一处已经刨成节的木材堆旁,林远图直挺挺地仰面倒地,眉心正中是明显的枪伤,流出的血迹已经干涸,再往下,大半张脸被硬物打得面目模糊。后脑勺枕在一滩血里,也已经呈半干状,显然他已经死亡多时。   他的臂弯里,还死死抱着一个小瓷坛,像是装骨灰的器具。   而周围木材堆放混乱,未经清理的木屑亦洒得到处都是,明显是打斗造成的。   一根臂膀粗的方木横在不远处,一头粘满血迹。   而在另一堆木材旁,林晓晓侧身倒在地上,额头上有血迹一直流到鼻翼,也已经干涸,她脚边有一个保温瓶被打翻,里面有些许剩菜残屑,夏微凉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气,“打120了吗?”   “苏队已经打过了。”秦川回答。   “他人呢?”   正说着,苏墨痕从木材后面一间小屋里钻出来,“林远图这段时间应该是藏匿在这里,看来是每天由他的女儿林晓晓送食物过来。杜朗,查一下这个仓库是谁在使用,秦川,慕容,仔细勘察现场。”   “是!”三人立时领命,分头行动。   独独撇下她不作安排?   夏微凉站在一旁呆了一呆,心中有不爽,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发作出来。   而苏墨痕已径直走到她身边,板起脸厉声责问:“夏副队,你是怎么办案的,林远图逃逸,与他最亲近的家人,你难道都没有派人对她们的行踪实施监控?你连这个都想不到吗?我真是大意,以为不用我吩咐,我们也有足够的默契!”   夏微凉被这劈头盖脸一顿骂,心里不知道有多委屈,加上他的这种语气,就更觉难受,原本在这种场合她应该忍住,什么也不要说,可她还是低声辩了一句:“我有安排。”   没想到苏墨痕竟然听见了,吼得更凶:“有安排,有安排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她心里憋屈极了,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但转念一想,是啊,她的确有安排人监控林晓晓和林夫人洪雪媺的行踪,可怎么林晓晓昏迷在这里,监控的人却没有跟踪过来,甚至都没有反馈情况?   当下,她也不顾旁边怒火中烧的人,仔细回忆这段时间与林晓晓、洪晓媺有关的情形:   当时,在林家别墅搜出一批枪支后,林晓晓作为犯罪嫌疑人的家属,被传到局里做笔录,经过问讯,基本能够证实对于她父亲的犯罪行为,是毫不知情的。   适时,江恺越亲自审讯了洪雪媺,也证实了洪雪媺对丈夫的犯罪行为并不知情,在江恺越的命令下,洪雪媺、林晓晓两母女被释放。   她们离开局里后,她当即派了刘怀安和龙爵二十四小时监视她们的行踪,并且她自己亲自监视了两天,但是,只发现这两母女整天呆在别墅,从白天哭到夜里,没有可疑行迹。   后来,负责监视的刘怀安给她打过电话报告说,沈逸尘去了林家别墅,期间带林晓晓出去散了心,有两个晚上绕环线兜了两圈,并未发现可疑之处,应该只是单纯地出去兜风。   这个事情,沈逸尘在去林家别墅带林晓晓出去之前跟她打过招呼,他是这么说的:“微凉,晓晓现在遇到这种事情,她想让我过去陪陪她,跟她总算相识一场,我又利用过她,再者,虽然我现在在禁毒大队帮忙,但是,刑侦队有需要用得着的地方,我还是在所不辞,我跟林晓晓在一起,如果她知道林远图的下落,应该不会瞒着我。”   后来沈逸尘也向她回报了当时的情形,林晓晓出去确实只是单纯地想出去透透气,他未捕捉到其他信息。   而除了沈逸尘进过林家别墅外,据刘怀安报告,洪雪媺和林晓晓就与其他人再无联系。现在,林晓晓出现在这个仓库,并且被打昏迷,那为什么刘怀安或者龙爵一个都没有跟过来?   她立即打刘怀安的手机,却只得到“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的提示,再打龙爵的,得到的是同样冷冰的回复,随后又打沈逸尘的,他的却已经关机。   她正琢磨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那边在勘察现场的慕容朵朵忽然叫起来:“苏队,微凉姐,你们快过来!”   循声望过去,慕容朵朵正站在一堆木材上,手里举起一把手枪。   她忙奔过去,仔细看了这支枪两眼,说得很肯定:“这支手枪是傅榆的。”   “能肯定吗?”发问的是苏墨痕。   “可以肯定。”她很笃定地点头,“你们仔细看,这支枪的枪尾处有一个不明显的凹点,凹点里的漆掉了,这是三月底缉捕一名持枪抢劫银行的犯罪嫌疑人时被磕到的,傅榆心疼了好长时间。”   “会是傅榆朝林远图开的枪吗?”慕容朵朵就证据推测。   “我们现在先别急着下结论。”苏墨痕阻止她推测,“慕容,把证物带回去做鉴定,特别是这个瓷坛,里面可能是骨灰,检测一下DNA,与傅榆母亲的作一下比对。秦川,杜朗回来后你与他一起,对周围的居民做一下问卷调查,看能不能找到线索。夏副队,你问清楚派去跟踪林晓晓的人,为什么会出现跟丢人的状况!另外,我能找到这里,是有人打电话到海樱区派出所报案,我已经让那边派人联系报案人,我一会去了解一下情况。”   正安排着,外面120和110的鸣笛声长啸而来,急救医护人员和海樱区派出所民警以及法医匆匆进来。   帮助医护人员把林晓晓送上救护车后,夏微凉吩咐负责人:“她若醒了,麻烦立刻给我们电话。”   另一边,海樱区派出所所长许以国正与苏墨痕寒暄:“苏老弟来得好快,‘洪帮’几个漏网之鱼在南边闹事,所里全部出动了,过来这边就迟了些,莫怪莫怪。”   苏墨痕晗首,“许所长言重。不知现在报案人有没有到派出所,我想过去看看。”   “没问题没问题!”   许以国朝其他几位民警大手一挥,严肃地吩咐,“你们在这边查看着,我陪苏队长回所里一趟。”转回身对着苏墨痕时已满脸堆笑:“苏老弟请!”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8 章   报案的是一名年轻男子,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一开始他说是负责守仓库的,昨天晚上喝多了,所以今天中午才到仓库,发现有人倒在地上就立刻打电话报了案。   而当苏墨痕质问他,林远图是什么时候开始藏匿在这里的,并说全市都在通缉林远图,他知情不报,属共犯,他立刻吓得脸色发白,招供说:“我说我说,这个仓库其实已经有好长时间没人打理了,也没有人守着,我就想偷点木材出去卖……真他妈的倒霉,木材没偷着,遇到两个死人!”   报案人这里没有线索,其他方面的结果陆陆续续出来。   杜朗第一个回来汇报他查探的结果:“那个仓库原本是寰宇集团名下的产业,但是大约两个月前,已经低价转售。”   “两个月前?”苏墨痕沉吟了,“那个时候刚好在进行针对‘流金岁月’和‘洪帮’的行动,这么说,林远图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警觉有人在针对他了。”   关于林远图死亡的这个案件,江恺越知道了以后,竟然没有要再插手,而是假情假意让钟局作安排,钟局长笑眯眯的,自然直接将案子交给重案组全权负责,刑侦队队长全力督促。   苏墨痕正分析着,夏微凉敲了两下门进来,汇报:“苏队,怀安回来了。他说昨天晚上洪雪媺和林晓晓母女一同出了别墅,他和阿龙一路跟踪。后来两母女分开了,他们也分开跟踪。   再后来,他遭到暗袭,被打晕捆了手脚扔在一处死巷。阿龙跟踪洪雪媺,至今没有消息。洪雪媺没有回别墅,我也联络不上阿龙,他可能同样遇到了危险。”   恰巧要进来汇报工作的慕容朵朵一听这消息,立即门也未敲就冲进来:“微凉姐,你说什么,龙爵可能遇险?”   夏微凉疑惑地看了着急得很明显的慕容朵朵一眼,说:“只是猜测,不过我相信阿龙不会有事。”   而慕容朵朵却似乎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夏微凉更疑惑。   苏墨痕已出言:“慕容,别着急,我马上安排人去找!”   “我去!”慕容朵朵让自己镇定下来。   正说着,夏微凉的手机响起,她接完后往外走:“林晓晓醒了。”   苏墨痕和杜朗随即跟了上去,慕容朵朵犹疑了一下,没有跟上去。苏墨痕在路上安排了人去找龙爵的下落。   医院里,林晓晓醒是已经醒了,但是情绪极不稳定,他们进病房时,她正挣扎着要从病床上起来,对按住她的护士又打又踢,嘴里叫嚷着:“放开我,我要去救我爸!傅榆要杀他——”   “你父亲已经过了。”夏微凉推门进去,冷冰冰地宣布。   林晓晓闻言,立刻停下所有动作,眼珠子像定住一样看着她,然后,她嚎嚎大哭起来:“我不信,我不相信,逸尘,逸尘你在哪里?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她又挣扎着闹起,已经有护士拿了镇定剂进来。夏微凉阻止护士,拿出手机对林晓晓说:“我打电话叫沈逸尘过来陪你,你安静,别闹了。”   不一会,沈逸尘匆匆赶过来,在他的安抚下,林晓晓终于平静下来。夏微凉看着他的整个安抚过程,表情很平静,反倒是站在一旁的苏墨痕眼神很冷,又仿佛有疼惜。而杜朗只能在一旁摸鼻子,觉得这个场面很诡异。   林晓晓平静下来后,就开始做笔录。   夏微凉还没开始问,她就已经语气激动开口:“我到那个仓库的时候,就看到傅榆在和我爸争执,还动起手来,傅榆非说我爸掘了他妈妈的坟墓。怎么可能嘛,那个神经病,还拿枪指着我爸的头,我情急之下去拉他,他抄起手里的方木,反手给了我一下!我被敲到头,就晕了过去,后面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三人对视了一眼,都不太愿意相信是傅榆杀了林远图,苏墨痕发问:“你父亲临死前手里紧紧抱了一个瓷坛,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抱了瓷坛?”林晓晓凝神想了想,“他们争执对峙的时候,我爸爸应该没抱什么东西啊……”身后原本扶着她的沈逸尘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并紧了紧。她愣了一下后,安心地反握,不动声色改了口,“也可能抱着吧,当时仓库里光线很暗,我没太看清楚。”   “那你父亲是什么时候藏匿到那个仓库的?”   林晓晓摇头:“我不知道。”   苏墨痕只能改了询问方式:“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父亲藏在那里的?怎么知道的?”   “……”林晓晓没有立刻答,而是仰头望了扶着她的沈逸尘一眼,沈逸尘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安抚她,“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要隐瞒,这样,我们才能帮你抓凶手。”   林晓晓这才把头转回来,说,“我是昨天才知道的,是我妈妈突然想起来,她说两个月前,爸爸突然把那个仓库低价出售,会不会是爸爸在那个时候就察觉到了危险,给自己留了后路。所以我和妈妈到晚上就赶过去了。”   “但是,你母亲并没有过去。”苏墨痕陈述事实,“为什么?”   “我妈妈说……”林晓晓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她说有人跟踪我们,爸爸出事,不管是谁在跟踪,我们都不能让对方知道爸爸的下落。我妈妈就偷偷让我下车,她引开跟踪的人。”   林晓晓的说辞没有问题,但苏墨痕觉得这其中有一点怪,但怪在哪里,一时又没个清晰的点。他便继续问着:“是你打伤跟踪你的刘怀安的?”   “没有啊。”林晓晓无辜地摇头,“我妈妈应该把跟踪的人引开了,我到仓库的一路上,都很顺利。”   “知道你母亲现在的下落吗?”   “我才醒过来,还没来得及联系。不过我可以打个电话问问。”林晓晓找出手机,拨过一遍后,“关机了。”   ……   这样一通问话下来,没有得到对傅榆有利的线索,反而加深了对他的怀疑。   翌日,负责物证检测的慕容朵朵更是在拿到鉴定结果后残酷地宣布事实:“苏队,所有证物的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我查过佩枪记录,案发现场的手枪的确是傅榆的,而且,上面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打入林远图眉心的子弹,是从这把手枪里发射出来的,并且,是近距离发射。另外,瓷坛里的骨灰经过DNA比对,是傅榆母亲傅云月无疑,那根大方木上的血迹,是林晓晓和林远图两个人的。”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苏墨痕面色沉着下令,“夏副队,向上面申请通缉令,通缉傅榆。慕容,打电话通知秦川,一旦发现傅榆,立时执行抓捕。杜朗,昨天我已派人寻找龙爵的下落,但是一直没有消息,从现在开始,由你全力负责寻找他的下落。”   “苏队。”慕容朵朵有点小意见,“我能和杜朗一起么?”   苏队长还没开口,原本已领命准备出门的杜朗回身调侃:“哟嗬,朵爷,你要和我一起行动,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慕容朵朵龇牙咧嘴,他已一溜烟跑远。   苏墨痕已拒绝她的提议:“慕容,相信杜朗。”   慕容朵朵不情不愿离开,夏微凉却还站着不动,很坚决地说:“我不相信傅榆会这么做。”即使,有动机,有人证,还有,铁证如山的物证。   “我也不想相信,”苏墨痕一身正气凛然,“但现在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如果不是他亲口承认,我绝对不会相信!”夏微凉跟他打商量,“苏队,能不能压两天,等我们先找到傅榆确认了再说?”   这个案件虽然已经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但是,还有疑问在里面没有解决,比如,傅榆的枪,他母亲出事的那个上午,据黄组长所言,他是请假出去的。而局里有规定,但凡请假休假,是一律不准配带枪支的,傅榆从那以后就根本没有回过局里,他是怎么拿到枪来杀林远图的?   问题没有完全搞清楚,怎么能这么轻易就下结论呢!   然而她的要求只得到苏墨痕的断然回绝:“不行!”   她讨价还价:“那压一天?”   “夏微凉,你是警察!”   “警察也要有人性!压半天,我明天下午再申请发通缉令!”   “不行!”苏墨痕严肃刚直,完全没有商量余地,“夏微凉,你再讨价还价一句,治你个包庇窝藏、妨碍公务罪!”   夏微凉几乎要跳脚:“苏墨痕,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有原则!”   “不能!”   回答得真实在啊!   她咬牙切齿:“真是毛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她甩门而出,去扫黄组找黄组长了解傅榆请假时的细节。   而黄组长是这样说的:“傅榆是一早出去执勤后打电话跟我请假的,当时佩了枪出去。我看他也就请半天假,他又叫我通融通融,别让他往局里来回跑一趟,我就没让他把枪送回来了。”   夏微凉一听,丧气了:“黄叔!涉及到枪支这等重要问题,您能不能有原则一点!”   随后跟过来的苏墨痕听着她这话,觉得挺无奈的,在她的世界里,做人是要有原则一点好,还是不要那么有原则好?   夏微凉转身看到他,还是有点恼:“你来做什么?”   苏墨痕被质问得挺无辜的,但还是耐心地解释了一下:“本来想叫住你跟你说一声,你问的这个事情,我早已经问过黄叔,但是你跑得太快了。”   夏微凉瞪着他,眼神像锋利的刀子,嗖嗖嗖地飞过来像要把他剐掉,而他眉目不动,一本正经。她大步往门外走,经过他身边时,抬起脚就照着他的小腿踹过去,听到身后的他传来“咝——”的呼痛声,以及,黄组长惊疑的一句:“夏丫头也会炸毛?”她心里顿时就痛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9 章   当夏微凉夜里回到小区时,又没那么痛快了。   沈逸尘在小区楼下等她。   “微凉,我们能谈一谈吗?”他说。   心知肚明他要谈什么,也很想直接就回一句“好,我同意”,但想一想,还是耐着性子点头,“上楼去谈,还是找个地方坐一坐?”   沈逸尘抬头往楼上望了望,夜色掩盖了他脸上的怅然。   “去外面找个地方吧。”他说。   因为加班的缘故,两个人都还没吃饭,最后去了小区附近的一家湘菜馆,那个地方,他们以前经常去。   点完菜后,沈逸尘就开口,扔下一个小炸弹:“晓晓好像有点精神失常了。”   “什么?”夏微凉立时愣住,做完笔录之后,林晓晓还好好的……   “傍晚的时候,晓晓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大叫着冲出病房,等我找到她后,她就有点神智不清,情绪也很激动,医生给她打了镇定剂才睡下。”   “知道是谁打过来的吗?”   沈逸尘神色疲累,“不知道,那个号码我查过,是海樱区一个路边公用电话亭的号码。不过她冲出病房后,我好像听到她问了一句她妈妈怎么了,可能是她母亲出事了。”   “这个情况苏队知道吗?”   “我来找你之前已经跟他报告过了。”   “好。”夏微凉点头,“那么,你要找我谈一谈,就是谈这个吗?”   “微凉……”   又是这种抱歉的眼神,自责的语气,夏微凉连敷衍一个表情都觉得腻了。   恰在这时,服务员鱼贯而入上菜,她便说:“吃完饭再说吧。”免得一会她消化不良。   而他已在同时开口:“我们分手吧。”   夏微凉看向他,眼睛瞪得有点圆,他是存心让她消化不良吧!   可这表情在沈逸尘看来,是她对于分手很意外,有意外随之而来就会有抗拒,于是在她抗拒之前,他便企图瓦解她的抗拒。   他诚挚地说:“微凉,我是真的挺喜欢你,上一次求婚,也是真心想娶你。但是现在,你看,晓晓身上发生了那么多事,精神又变得不正常,她更需要我。我希望你能够理解。”   夏微凉忽然觉得好笑。   哦,他的意思是,在他真心想娶她之后,他选择的却是更需要他的那一个?如果拓展延伸一下,是不是可以说,在他还是她男朋友的期间,他已经登上了另一条客船?   那么,在林晓晓找她PK之后,他何必一次又一次虚伪地向她解释?   这个分手他早就应该提出来了,至少,在他手臂受伤那天她去看他是敲门进去,而林晓晓是拿着钥匙进来后,他就应该提出来,而不是在第二天,再惺惺作态想解释一番。   她一直在等着他主动向她提出分手,而不是由她来开这个口。   他现在终于说出来了。   所以。   “好,我同意。”   她说出他还没坦白之前就想回答他的话,不想看到他更多不好的一面,毕竟,以后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   原本担心她有排拒,所以准备好了言辞加以说服,但她这么平静这么轻而易举就点了头,沈逸尘心里又觉得怅然,不由自主就把原本不该说出口的,说了出来。   “微凉,你总是这么冷静,这么理智,这么淡定。”他看着她的眼神带点幽怨,又有点自嘲,“刚开始的时候,这是我最欣赏你的优点,后来,我越来越恨你有这种个性,说好听一点是淡定,其实是你根本不在意。晓晓,她其实只是我生命里的一场意外,我承认,一开始对她有种迷恋,不过那只是一种对年轻外表的浅薄迷恋,是在任何一个年轻的姑娘身上,都可以找得到的。而到后来,我已经是身不由已。”   听到这种言辞,夏微凉很想笑出来,她真的并不打算要看到他更多糟糕的一面,他却非要一一展现在她面前才甘心。不过她已经不想反驳了,已经说出分手的人,对她而言就是外人,对于一个外人,她就没必要再跌份地去争个面红耳赤。   沈逸尘已经站起来,“我先走了,你慢用。”   他离开后,夏微凉呆坐了一会儿,也站起来,结账的时候,服务员小姐说:“您这桌已经结账了。”她出了湘菜馆,心里有些怅然。   她对沈逸尘不能说完全没有感情,但是年纪越大,经历越多,对于感情的付出,就越吝啬,而沈逸尘又何尝不是如此。举手无回的付出,是她和他这个年纪再也做不出来的。   她原以为,其实不需要相爱,只要彼此都有那么一点点好感,也足以支撑彼此将就着共度一生的,可现在看来,即使他们之间没有林晓晓,即使他们顺利结了婚,两人的关系也不一定就稳固牢靠。这个世界诱惑那么多,两个人的关系那么薄弱,又都是不肯多付出的性格,没有爱情作为粘合剂,关系随时可能瓦解。   只是,这个年纪了,要找一个真心相爱的人结婚,委实比火星撞地球还要难,她,还会有机会吗?而这个机会,苏墨痕会不会给?骆锦年又会不会给?   有了这个念头,她又马上迫令自己打消。就算他们给得起,她,未必受得起了。   这日午间时分,秦川对仓库周围的居民进行访问调查以后,回到局里直接找在重案组办公室的苏墨痕:“苏队,发现新线索,有一个拾破烂的婆婆听到枪声是在……”   “秦川。”苏墨痕打断他,“你的事情稍等一下汇报,我有事情跟你说,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原本是夏微凉和刘怀安、慕容朵朵趁中午时间聚在一起研讨寻找不是傅榆枪杀林远图的蛛丝马迹,苏墨痕在一旁只是听听,这会秦川还未报告完得回的消息,就被他叫开了。   夏微凉望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心里有丝怪异的感觉,不过她一时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找出凶手不是傅榆的证据比较重要,但是,当秦川返回……   慕容朵朵眼疾嘴快逮住他问:“川哥,你刚刚说发现新线索,一个拾破烂的婆婆听到枪声是在……接下来呢?”   “没什么,我以为那是线索,刚才在苏队办公室顺便跟他汇报了,他分析了一下,是无效线索。”秦川一本正经说完,就快步出门了。   夏微凉凝眉,突然就站起来,大步去追秦川。   半个小时后,已在钟局办公室的苏墨痕接到一个电话,那边的声音其实也没多火爆,只是咬牙切齿问一句:“苏墨痕,你在哪里?!”   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夏微凉已经是怒火中烧,他却不由自主地微微笑了一下,说:“钟局办公室。”   “等着!”   话音未落完,那边已经挂线,他慢慢将手机塞回兜里,唇角的弧度更明显了些。   “小夏打过来的?”钟局还是一如往常笑眯眯的,但现在,这份像老好人的笑容里,多了一份精明。   “嗯,炸毛了。”他眼里有愉悦的光,想起那天她踹了他一脚后,黄组长惊疑的一句“夏丫头也会炸毛”,就觉得心情更愉悦了,不过正事还是要汇报,他敛住眼里的情绪,“钟局,这事恐怕瞒不了她。”   钟局曲指在桌子上扣了扣,说:“一定得想办法瞒住她,你刚才虽然没有和秦川明说,但他心里应该清楚七八分了,不是说我不能够信任小夏,但这个事情,越多人知道,越容易坏事。小夏被蒙在鼓里,她现在的反应对我们很有利。”   “是。”苏墨痕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知道,小夏不愿相信凶手是傅榆的原因吗?”钟局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苏墨痕不是没想过,但也仅止于想到一些浅显的原因,比如,她认为像傅榆这般憨厚老实的人,是绝对做不出弑父举动的。现在钟局这么问,显然是知道答案,他便从善如流摇头。   “那时候延砜还在,有一次我过去找他时经过重案组。”钟局回忆说,“恰听见重案组几个人聚在一起谈各自从警的初衷,我站在门口听了一下,当时……”   龙爵说得挺无奈的:“我们一家三代都是警察,继承衣钵,身不由已。”   杜朗一惯地嘻嘻哈哈说:“我啊,我的初恋说喜欢威武气魄的警察,我就卯上劲了,但是,当我真的成为警察后,她却跟了一个有钱的商人。”   秦川言简意赅,正气凛然:“匡扶正义,贡献绵薄之力,给百姓创造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而轮到傅榆说的时候,他眼神有些闪烁,不肯说,在一众人的逼问之下,才潦草地说了一句:“只是我母亲的期望。”语气罕见的暴躁与不耐烦。   “一开始连我都觉得傅榆在敷衍。”钟局说,“但是,当我从延砜那里出来再经过重案组,其他人都已经散了,只留小夏和傅榆……”   他听见夏微凉说:“傅榆,大家都只是就这个话题聊一聊,不想说也没关系,像我吧,我从警的初衷也挺不崇高的,为了追一个从小梦想当警察的男孩子,从初中追进高中,再从高中追着他的脚步考进公安大学,后来,他因为我进了监狱,前程尽毁,我啊,为了延续他的梦想,坚决当了警察。”   “夏副队,我不是……我只是耻于在那么多人面前开口。”傅榆挺难堪地,“我从警,的确是母亲的期望,她希望我可以用尽全力,把一个人救出万劫不覆的境地。夏副队,请你不要多问,我只能说,那个人,我母亲很爱很爱,她希望我能通过法律途径,为他留一线生机,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   钟局又恢复那种表面笑眯眯实际上越看越觉得高深莫测的表情:“以前小夏或许不会明白傅榆的话,但最近发生的一切,她一定是联想到傅榆口中的那个人,是林远图,而傅榆是个孝子,不会轻易放弃他母亲的心愿,所以,傅榆无论如何不会枪杀自己的生父。”   苏墨痕:“……”   为了延续他的梦想……   是啊,她这么多年的坚持,不就是因为那个人在支撑着她。   钟局见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出了神,轻轻扣了扣桌子:“墨痕!”   苏墨痕回过神,说:“她这样推测,感情用事的成分居多了一些。”但也不得不承认,“不过傅榆的确是这样想的。”   正说着,有人在外面动作粗鲁地敲了两声门,钟局还未出声,夏微凉就大步冲进来,直接走向苏墨痕,极度愤怒地质问:“苏墨痕,秦川明明已经查到林远图被杀时,有个捡垃圾的婆婆听到枪声,但是,却是在看到傅榆离开仓库以后响起的,你为什么要秦川把这个线索压下来?是不是心虚自己判断失误,想将错就错!苏墨痕,你这个阴险卑鄙无耻道貌岸然的小人,当年我还一直后悔把这些词用在你身上,现在你完完全全坐实了!”   虽然在她打电话的时候,苏墨痕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她这么怒火熊熊,还是让他有些意外。而面对她的质问,他还是平静问:“秦川告诉你的?”   一说到秦川,夏微凉就翻白眼,她追上他问到底查到了什么,他却死死咬定是无效线索,这个家伙,她和他共事六年多了,却抵不上他和苏墨痕的几个月!   “是我逼问出来的。”她说。   苏墨痕不着痕迹分了一个眼神给钟局。   他知道夏微凉会去问秦川,也相信秦川是那种嘴很严的人,但是,他不能完全确定,面对夏微凉的逼问,秦川能不能守口如瓶。   毕竟,他之前把秦川叫去办公室,只说了三句话,并没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清楚。   “秦川,在处理林远图这个案件中,你能不能无条件信任我?”秦川跟着他进来汇报了得到的线索后,他开口问的第一句。   这得到了秦川肯定的回答,他又问:“那你能不能答应我,无论查到任何有利傅榆的证据,都暂时压下?”   这回秦川疑惑了:“为什么?”   他只是诚恳地说:“请你信任我。”   最后,秦川思考了好一会,还是点了头。   ……   他睨向钟局时,钟局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他望过去,两人有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汇,然后,钟局微不可见摇了一下头。   他心里有底了,说:“夏副队,没有这个事实,我倒很好奇,你是怎么从秦川嘴里逼问出来的?”   “你!”夏微凉语塞。她当然没能从秦川嘴里逼问出来,纯粹是自己揣测。   “钟局,有其他方面的动向,我再向您报告。”苏墨痕恭谨对钟局说完,目不斜视从她身边擦过。   夏微凉努力平复自己快要抓狂的心情,不行,这么急急躁躁跑来质问他,实在不像自己的风格,一向遇事能够冷静淡定的她,应该反应过度了,她做了两个深呼吸,转身正对苏局长:“苏局,对不起,这样跑到您办公室来吵,冒犯了。”   “没事,没事,小夏,有质疑是好事。”苏局又恢复那种老好人似的笑眯眯的样子,瞳孔深处却有了不易察觉的精芒。   夏微凉离开苏局办公室后,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她快步追上早已出了警局准备驾车外出的人,平静且坚定地宣告:“苏墨痕,你有权利,有身家背景,想掩盖一切没有关系,我会亲自去查,然后,揭开你道貌岸然的虚伪面具!”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0 章   说做就做,夏微凉当即驾车往海樱区方向赶,然而,还没到案发的仓库,就被挡住了去路。   海樱区是老城区,海昌路两沿大都是低矮的民房和厂房仓库,偶尔一些零碎林立的高楼大厦。她是开进海昌路一个小巷准备插路去仓库时被挡住的。一个堆放垃圾的地方围了不少人,而路旁停了110警车。   她立刻下车,挤进密密的人群时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回应她:“一个捡垃圾的婆婆被车撞死了。”   捡垃圾的婆婆?   夏微凉一听就觉不好,立刻分开人群,进入警戒线以内,地上躺着一个花白头发、旧衣裳的老婆婆,身上没有特别明显的伤口,她朝正在检查的民警亮了身份问:“怎么回事?”   民警回复:“有目击者反应,是一辆小三轮撞到了她,但是她身上只有膝盖和手掌有擦伤,应该是被小三轮带到后摔倒所致,我们赶来时已经没气息了,可能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肇事者已经逃逸。”   夏微凉紧了紧拳头。   她刚要来查访这位捡垃圾的婆婆,婆婆就出了意外,会不会太巧合了一点?   她当即吩咐:“带回去尸检,我怀疑这是一起谋杀案。”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尸检报告在下班之前弄出来了,死者有心脏病,受了惊吓导致心脏病突发而亡。   心里涌起盛大的愤懑,她拿着尸检报告直接去了刑侦队长办公室,将报告拍到苏墨痕面前。   苏墨痕正在专心接电话,她的动作虽不致太粗鲁太用力,但还是被惊了一下,对着电话说一句“我一会打给你”后,拿起报告,大致扫完却不明所以:“这是哪起案子的尸检报告?”   “那个秦川找过的,捡垃圾的婆婆,可以洗清傅榆冤枉的婆婆!”夏微凉死死地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的表情里看出蛛丝马迹。   而他脸上只有不解:“这个案子我怎么不知道?”转而一想,立即就不满了,“夏副队,你现在办案子都不用走程序了是吧!”   “我……”夏微凉理亏,但很快冷静了,“我马上补报告。但是苏墨痕,如果让我查出来,老婆婆的死,跟你为了掩盖自己的一次判断失误有关,我会亲手毙了你!你这个阴险卑鄙无耻道貌岸然的小人!”   苏墨痕望着她满是愤懑又倔强的脸,深邃的眸子乍然涌现浓浓的哀伤,曾有过的万念俱灰般的失望,再一次袭上心头。   他走近她,握住她的肩,以从未有过的悲伤语调问:“微凉,你真的觉得,对傅榆发通缉令是我的判断失误,以致我要压下秦川得到的线索,要害死老婆婆灭口以掩盖真相?在你眼里,我真的就这么阴险卑鄙?”   他语气里尽是失望:“你还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不完全弄清楚事实的真相就给人定无以翻身、无从解释的死罪。就像当初,你真的以为,那个人出事,是我在背后一手策划?你真的觉得,他要按‘故意杀人罪’定案被判死刑,是我利用父亲的权势在背后推波助澜?你当真相信,我父亲为此事东奔西走、从中斡旋,使得他最终实事求是以‘意外致人死亡罪’被判五年□□,是我作为要你当我女朋友的筹码?夏微凉,当初恋你那么久的我,在你眼里,就真的是这样一个既阴险又卑鄙更无耻还道貌岸然的小人,以致到如今,你还这样恨着我,这样认定我?”   他哀痛的眼神,悲伤的语调,带委屈的质问,令夏微凉觉得胸口莫名地窒息,但她还是倔强地问:“如果不是,那这一切又怎么解释,怎么会这么巧合?我是还没有查清老婆婆之死的来龙去脉,我只是要警告你,最好别跟你有关!还有……”   她打开他捏在肩上的双手,眼神也冷起来:“苏墨痕,别跟我提以前,锦年出事,我可以认为不是你在背后策划,事后你也没有在后面推波助澜,但是,你求你父亲助他得公平评判,就是你作为要挟我做你女朋友的筹码!而你也并不是真心爱我,只是想要得到我,因为当初我曾拒绝你的告白,你那么骄傲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一定觉得伤了自尊,所以对我怀恨在心!”   “我会怀恨在心到事发三年后还愿意跟你结婚吗夏微凉?”她控诉的言辞,令苏墨痕近乎震惊,眼里的伤痛愈发明显,她这样的否定,简直就是没天理!适时有人经过办公室外,被他震怒的声音惊得往门内探看,他越过她,用力甩上敞开的门,背对着她,“当初你是有多爱那个人,明明是你为了救他主动来找我,说要你做什么都可以,可笑当初不明真相的我,在后来你终于答应和我在一起时,是多么地欣喜若狂!”   他越往下说,眼里的伤痛就越深刻:“夏微凉,对于我们那一段关系,我是有错,我错在不该费尽心机不遗余力一厢情愿没有自尊地缠缚你那么多年!我错在不该因为你的忽然亲近忽然主动忽然温柔一切忽然的转变冲昏头脑!我错在后来明明已经知道你所做的一切转变都只是为了救他却假装毫不知情死也不肯放你走!更大错特错在明明知道你对我一切殷勤的回应顺从都只是敷衍、明明知道你的淡定你的大度你对我一切动向的不过问只是对我们这段关系的不在意我却还是想要爱着你!”   他转过身,无力地靠在门板上,眼里一片颓然,“当年在民政局,你也是这样,没完全搞清楚事实的真相,就不公平地怀疑我,质问我。我错了,当初爱你是错,如今回到枫城,同样是错。”   他爱了她那么久,最终得到的却是那样的对待,那个时候,听到她这样的质问,他终于明白那么些年,他是真的错爱了这个人,他心如死灰,所以就算明明痛不欲生,也决定放开她。   再见,再也不见。   当时万念俱灰之下,他真的决定从此和她一刀两断,再也不要见到她,再也不会爱着她。更兼那个时候,苏家发生一场大变故,等事情解决后,他几乎没有犹豫地,接受蔚家的帮助,进入特种部队。   七年,他从东海到青藏高原,从南海到内蒙,一开始是暗无天日的各种极限训练,后来是执行各种高危任务,他不让自己有片刻喘息的机会;七年,他没有多少时间想起她,除了几次,在命悬一线的时候。   来枫城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她在这里,但是他告诫自己,他到这里,只是为了帮助厉曼青调查延砜殉职的真相,只是为了还本市百姓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绝对,绝对不是因为知道她在这一座城市,在这一个分局!   他命令自己,再见到她,一定不要心动,也绝对不要再爱上!他也拼了命地不想再爱上,可是,来到枫城的第一天,却还是不由自主到达她所住小区的楼下,跟着她进了一间咖啡馆,后来还在她住的小区里租下房子。   在局里与她面对面,她眼里的平静让他冷静下来,可是,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一个细微的动作表情,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她在他楼下站着,一句似假似真的话,都让这七年来所有被他辗压到心底的情绪,又再次复苏活跃起来!他压抑过,控制过,对她疏远过,可所有的一切,都会因她一点点的示好或者妥协而缴械投降。   所以,现在他该死地不想听到她事到如今还认定他是一个阴险卑鄙无耻道貌岸然的小人!这么一些话,他都很想不管不顾地吼出来,很多被她折磨的心情,都想在这个时候一吐为快。   只是,他内敛惯了,对情爱的表达,也多是用行动代替,极少用语言来清楚地表达。况且,如今再跟她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就是之前那些对过去的辩解以及诘问,其实都是不应该出口的。   因为,她不相信他。   他生平第一次这样失控得歇斯底里,又有什么意义?   “夏微凉,我不会再爱你,绝对,绝对不会再爱你!”他拉开门,顿住,“我们离婚吧!”他用力甩上门后,大步离开。   ……   其实究到夏微凉心底深处,她也并不是不相信苏墨痕的为人,阴险、卑鄙、无耻、道貌岸然,这些当年用在他身上的词,这七年来,她实际上一直心存疑问,只是当年他消失得那么迅速,苏家人又无一人肯见她,且母亲得知他弃她而去,当即将她带回枫城,她根本无从解惑。   但要说,她能完全信任他,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当年的事,如今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那时候,骆锦年出事以后,因为失手打死的是当时樱枫市市委副书记龚学平的儿子龚煜阳,龚学平告他故意杀人,龚家在中央的势力也是盘根错节,他们一手遮天,以权谋私收买证人,最后官司打下来,律师已经无能为力,锦年只能等着被判死刑,她和母亲、继父骆麦家以及骆锦瑟通通急得六神无主,想不到一丝一毫的办法。   而就在一审最终作出判决的前几天,她入大学时见过的、苏墨痕的陈北叔叔找到她,他先是询问了骆锦年目前所处的状况,然后才循循善诱说:“小痕的父亲如今在中央是管政法相关工作的,你哥哥的案子,如果苏部长肯,他应该能托人想想办法的,即使不能完全免责,也至少是可以给你哥哥一个好一点的结果,一个实事求是的结果。”   她一听,顿时就感觉像是在黑暗里被困顿了数月后突然涌现一线曙光,忙抓住他问:“陈北叔叔,请您告诉我,我要怎么做,苏部长才会肯帮忙?而且,我们只是平常小百姓,我就算想磕头去求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见到他啊!”   “哪里会用得着你去磕头求。”陈北叔叔替她指点迷津,“苏部长最宠的就是小痕了,如果小痕去说的话,应该有一线希望。”   她立刻就往门外跑:“我马上去求他!”   “小凉。”陈北叔叔叫住她,她回身,看到他的目光是不同以往的深沉,然后他说,“苏部长虽然宠小痕,但他是出了名的清正廉明,所以就算是小痕去求他,也是一定要负出一些代价的。”   她不是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继续指点迷津:“你知道,小痕是喜欢你的,我几乎看着这个孩子长大,从来没见他那么喜欢过一个人。”顿了一下,他将要求说出,“小痕希望你能做他的女朋友。”   这叫什么?乘人之危?趁火打劫?苏墨痕竟是这样一个阴险卑鄙无耻道貌岸然的小人?   那一瞬间,她不知道心里忽然涌起的凉意,是因为这世态的炎凉,还是对苏墨痕的失望。但那个时候,只要能救骆锦年,要她去做什么,她都会愿意的。   “好。”她流着泪同意这个交易。   陈北又在后面补充一句:“如果小痕不开口说分手,你能不能一直在他身边?”   “好。”她已经麻木,麻木地说:“我会任他,予取予求。”   然后,她去求了苏墨痕。   那天,她是在宿舍找到他的,当时是中午,宿舍里只有他一人,他光着膀子趴在上铺,看到她进来,立即抓起床边的衬衣披在身上,问:“微凉,你怎么来了?”   他边说着边从上面下来,期间发出了两声似乎忍痛的轻“嘶”声,下来后,他迅速扣了衬衣钮扣。在他穿衣服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他的上半身绑了一圈一圈的绷带,脸上的表情亦似乎在忍痛。但那个时候,她最着急的是骆锦年的事,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细节,还没开口,眼泪就已经下来了。   面对她的眼泪,他自是手足无措,“怎么了?”   “苏墨痕,求你救救锦年好不好?”她泪眼朦胧求着他,“锦年真的没有故意杀人,你能不能去求你父亲想想办法?只要能救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好像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说:“傻微凉,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后来回想到这个场景,她都会觉得,苏墨痕这个人,真的没看出来是这样阴险卑鄙道貌岸然,明明就是在要挟她,在她面前,却还要装作已经在替她想办法了!   不过,不管他的行为再怎么无耻,在她以无比残酷的方式跟骆锦年提出分手后,他父亲苏岑焕终是出手从中斡旋,使得那个案子最终以“意外致人死亡罪”结案。   仅仅是这一点,她都应该感激他,所以,在锦年被铁窗囚禁以后,她就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与他从此形影不离。   而与其说是她与苏墨痕形影不离,莫如说,是他一直默默地陪着她,骆锦年坐牢,她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随后,继父骆麦家心肌梗塞去世,骆锦瑟蛮横地把她和母亲赶出骆家大宅,那一段时间,都是苏墨痕在陪着她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半年之后,他们才算是真正在一起,那时候,她始终认为苏墨痕并不是真正喜欢她,否则怎么会趁人之危,这样算计她要挟她?   但不言而喻,他的确救了骆锦年一命,所以,即使跟他在一起心里觉得委屈,她还是未曾当面和他提及此事以发泄自己心里的苦怨。她总以为,苏墨痕横竖不过因为她当初拒绝他的告白而不甘心罢了,等他厌倦了她,他们这一场交易就结束了。   但没想到,时光慢慢流逝,他却一点都没有对她厌倦的迹象,反而,以他的方式沉默地在她身边,并且,在事情过去两年后,在她终于对骆锦年的愧疚没表现得那么明显时,他向她求了婚。   她还能清楚地记得他求婚时的情景。   那时候他们都已经毕业,并且留在当地,他因为在实习期间帮助京北分局破获过两起不大不小的案件,毕业后就直接进了京北分局刑侦队当见习侦查员,而以她在校时的表现,她要一同进去也不是不行,但她选择了离京北分局较远的一个派出所,当起了片儿警。   他当时没有反对,但要求她跟他住在一起。或许是年龄的增长,他说话时的语气,已经有了不容拒绝的魄力,加上她一直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作是一场交易,她对他有一种习惯性的顺从,仿佛在潜意识里害怕,一旦她反抗,锦年那里就会出现不测似的,所以,她也没有反对。   而他的开心,出乎她的意料,当然,像他这般内敛的人,是不会抱起她在大街上忘乎所以转起圈来的。他只是在她点头之后看着她,一双清亮的眸子顿时流光溢彩,仿佛烈日下的湖面生出的粼粼波光,他好看的唇角不可自抑地翘起,然后,他牵起她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攥住,攥到她骨头都是痛的。   “微凉,我们结婚吧。”他忽然开口,攥住她的手,似乎在颤抖,声音亦不像往常那般平稳有磁性。   其他事情她都会习惯性地顺从他,但是当他说出这一句,她条件反射就要抽出手,然而他攥得太紧,她怎么都抽不出,抬起头看他,他却只是一脸紧张盯着她,完全没注意到她要抽手。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她不能就这么轻易顺从了,但是,如果不从……   “给我一年的时间,可以吗?”情急之下,她只得说出这一缓兵之计。   而整整一年之后,在他当初求婚的那一个日期,他便领着她去民政局。那个时候,他们什么该发生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也见过了彼此的家长,订婚宴都已经举办过,甚至举办婚礼的酒店、给客人的请帖、以及订做的婚纱……全部都已经准备齐全。   她屈从了现实,没有任何反对地和他一起去民政局。   那天出门的时候,她还主动替他整了整衣领,拈去粘在他肩头的一根短发,而他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偏头在她脸颊轻轻吻了一下。平素一板一眼的他,其实极少极少在青天白日做这样亲昵的小动作,那天,应该是实在太过开心。   而她,也好像感觉到了一点点,不,应该比一点点还多一点点的幸福。   那天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但到民政局领证的新人似乎特别多,一直排队到将近中午才轮到他们办理,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在最后准备签字时,他的手机响起来,他拿出来,看都没看是谁打过来的,就用力摁掉,但当他拿起笔准备签字,铃声又再次响起,是他父亲的号码。   “微凉,你先签,我接下电话。”他站起来,走到门外去接听。   领证的时候,没有规定一定要男方先签吧?   她很爽快地拿起笔,端正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在签完的一瞬间,想到旁边的空白处即将填满他的名字,她发现那种感觉,其实也不赖。   他还没接完电话,而她的电话也在这时响起,是骆锦瑟打过来的,她颇为意外,自从骆锦瑟把母亲赶出骆家大宅,随后的几年,就再也没联系过她了。   她忙接起,声音有点颤抖:“锦瑟?”   “夏微凉,你今天要跟苏墨痕领证结婚?”骆锦瑟在电话里尖锐地质问。   她不知道骆锦瑟是怎么知道这个事情的,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问题。   那边已是冷笑着继续说,“你也真是可怜啊夏微凉,就这样嫁给一个设计你的人。我也真替我哥不值,陪你一起掉入他设计的陷阱,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却和陷害你陷害我哥的人双宿双飞!”   她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骆锦瑟冷笑连连:“当时我哥和龚煜阳的那一场争端,你是诱因,但你不知道的是,归根究底,是苏墨痕在背后挑起事端。你跟我哥在一起了,苏墨痕追了你那么久,得到这样的结果自然不甘心不服气。而他这样卑鄙的人,是不会自己亲自采取行动的。   你大约不知道,苏墨痕跟龚煜阳很早以前就结过梁子,而龚煜阳仗着他父亲是市委副书记,仗着龚家在中央有人,整个人就一二世祖,他一直对你很觊觎吧!我哥跟龚煜阳也早结了嫌隙。苏墨痕多阴险,设一个局,把龚煜阳和我哥送作堆,就一石二鸟。为了要你主动要求跟他在一起,我哥一开始要被判死刑,也是他在后面推波助澜。他得逞了,成功让你跟了他。   夏微凉,你知不知道,当我哥知道你为了他被迫和苏墨痕做交易,他在监狱里用头撞墙撞得头破血流!你知不知我哥是真的爱上了你!我以为你当初迫不得已和哥分手,但最终还是会等着他出来,没想到,你倒心甘情愿跟设计你和哥的人去结婚!”   骆锦瑟的这一通狂轰滥炸,让她半天没能回过神,她心思翻涌,呼吸越来越急促,而胸腔因这呼吸像充气的气球,呼呼膨胀着,直到苏墨痕过来问:“微凉,怎么了?”   她看向他,眼眶已经泛红,但还是尽力压抑着自己,尽量平静地问:“苏墨痕,你当年跟龚煜阳结过梁子?”   “有过一场决斗。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他回答,但目光有细微的闪烁,如果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但这三年来跟他朝夕想处,他的小习惯小动作,她都已经一清二楚,他有所隐瞒。   她忍住随之升腾起来的怒气,接着问:“我当初和骆锦年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问到这里,她还笑了一下。   仿佛是因为她这笑,他有些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但回答时,神色有些不自然:“能是什么心情,羡慕,嫉妒,恨。好了,我们可以走了。现在,你是我的。”   她抓住他,继续问:“当时,是不是只要我能跟你在一起,让你做什么,都愿意?当初我拒绝你,你是不是一直都在不甘心?”   “微凉……”他皱眉,不懂她为什么突然之间纠缠这些。   “所以苏墨痕,当年的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你为了你的不甘心,竟然做出这样卑鄙无耻的事情?是不是你在后面推波助澜,锦年才会被判死刑?是不是你,那一切都是不是你?!”面对他被揭穿阴谋后震惊的表情,她质问,控诉,否定他曾经的一切,一心认定他是道貌岸然的小人……以致,他最终没有任何转圜余地拂袖而去。   那时候,民政局外面的花圃里还有耐寒的菊花在热烈盛开,大雪纷飞的冰冷空气里,传来幽香阵阵,他们原本可以在双双签完字以后,一起并肩看这盛世繁花,但最终,他们只能各安天涯。   她眼睁睁看着身穿黑色毛昵大衣的他大步消失在漫天风雪里,眼泪流下来,却迈不动脚步去追。   ……   窝在自家阳台的贵妃椅上,夏微凉闻到一阵清洌的幽香,醺得她愿沉醉不醒。睡意朦胧间,这股幽香似乎一直在跟随,但是她已分不清,这幽香,是来自阳台上盛放的夜来香,还是那年大雪纷飞的冬天,民政局外傲然绽放的菊花香。   花香醉人,而回忆却更伤人。   后来等她平静下来,仔细思考着过往的一切,才觉得,仅凭骆锦瑟的一面之辞,自己的质问是不是太过没根据?控诉是不是太过武断?苏墨痕,即使她并不爱他,但在她眼里,他也一直都是刚直正义的一个人。当时,她只顾愤怒,只顾质问,只顾控诉,完全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那其中,会不会有误会?   只是,她再也无从找到答案来解开她的疑惑。   再后来,锦年五年刑期即满,却被告之,他已经被加刑五年,罪名,莫须有,加刑的时间,是在她和苏墨痕分开后的第二年春天……   她也终于,相信,并死心。   而这一次林远图之死一案,傅榆到底是不是杀人凶手,真的还有待查证,秦川一定有查到了新的线索,却在被他叫去办公室后,成了无效线索,这不得不让她怀疑,是他发现自己判断失误,为了掩盖自己的错误,才压下秦川查到的线索!而她要去找那位捡垃圾的婆婆确认自己的猜测,老婆婆却巧合地出事身亡。   在苏墨痕联想到当初在民政局她对他的质问,在面对他和当初如出一辙的伤痛眼神,她最终没在他面前承认并且不敢承认的是:她之所以这样冲动,这样大张旗鼓地怀疑他,其实是不肯相信他真的是那样一个人!她要追查真相,只不过想用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错误的!   她是打心眼里不希望他是那样的人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1 章   “苏队长和夏副队在办公室大吵一架,吵架内容不得而知,疑似,有结婚这一对字眼。”   以此为主体内容的消息很快在刑侦队传播开来,第二天,重案组一干人都在办公室眼巴巴地等着夏副队的到来。   虽然昨天夜里没睡好,夏微凉还是很早就到了重案组,但她没想到,进办公室的时候,除她以外,其他人都已以齐了,不仅人齐了,数双眼睛竟都齐刷刷望向她。   她莫名其妙:“看我做什么?今天晨会取消。还不赶紧去做事!”   慕容朵朵已经耐不住窜到她身边,指指她办公桌的方向。   一大束鲜嫩的黄玫瑰几乎占据她的半张办公桌。   黄玫瑰的花语是万分的歉意。   慕容朵朵八卦兮兮问:“微凉姐,这谁送的啊?不会是苏队吧!”   苏墨痕送的?   夏微凉打心眼里不相信,他这样没什么浪漫细胞的人,就算想为昨天的事跟她道歉,也不可能会想到要送花吧!而且,昨天有错的,不见得是他啊。   可如果不是他,最近也没有人得罪她啊!   “我哪晓得是谁送的。”她满头雾水走过去,拿起花欲找里面的卡片,但是什么也没有。   真的是苏墨痕送的?   也只有他这种不懂浪漫的人,才会送花不写卡片吧!   慕容朵朵充分发挥她的八卦天分:“是苏队吧!你跟他昨天是怎么回事啊?”   “没怎么回事!”那种事怎么能拿出来讲。   杜朗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不会没怎么回事吧,夏副队,结婚?苏队说结婚是什么意思啊?”昨天是他恰巧经过刑侦队长办公室门口。   刘怀安也来插一脚:“是不是苏队跟你求婚啊!不是吧,你跟沈副队已经掰了?真没看出来啊,这苏队下手真是快!”   越说越离谱!   “工作上有分歧而已。”夏微凉抱起花往门走,走了几步又将花放回去,“少八卦,干活!”   她语气挺严肃,但眼角眉梢分明有几许喜色,在他们眼里一向淡定的夏副队竟有了这副情态,几个人都默契地“哦——”一声作鸟兽散,但那拖长的尾音,分明在笑她欲盖弥彰。   夏微凉去找了一个原本用来养鱼的鱼缸盛了水进来,细心地把那一大束黄玫瑰养起来,偷偷四顾一眼办公室内,已无其他人,她便凑近其中的一朵轻嗅,暗香幽幽传进鼻息,她微笑,陶醉地闭了眼。   “夏副队……”   有人脚步匆匆进来,但很明显才一进来,步子顿住了,话也顿住了。   夏微凉立即睁眼,直起腰,装作只是将花摆弄好,然后才转头去看来人。   是秦川。   但是,一向神情偏冷酷的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她也是女人,也会喜欢花花草草好不,需要用这种怪异的眼神来看她?   她将盛好的黄玫瑰推到桌角的位置,故作镇定问:“川哥,什么事?”   秦川也觉得自己的表情太过了一点,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谁让这个明明年纪比他还小的副队长,却常常是一副比他还老成的模样,甚至凡事都能淡定得让人抓狂,干起活来从不把自己当女人——今天却突然表现出这样一副小女人的姿态,他能不,适度惊讶么?   他摸了摸鼻子,“这两天没安排我的任务,想问一下,是我自己决定,还是你有安排?”   夏微凉沉吟了一下,说:“你跟我一起吧。”   “查那个捡垃圾的老婆婆是谁下的毒?”   “对。”   “可是……”秦川真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但还是要实话实说,“我刚刚去冷藏库看过死者,她并不是我问过的那个在仓库外听到枪响的老婆婆。”   她惊怔:“确定?”   “有些事情我可以死守不说,但说出来,就绝对不会骗人。”   夏微凉心里突然有些慌,但又有些欢喜。   “那你带我去找你说的那个老婆婆。”她要搞清楚事实的真相,如果最后的结果是她怀疑错了人,她反倒会非常高兴送还一束黄玫瑰给苏墨痕。   只是。   “夏副队,目前,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追根究底的好。”秦川委婉劝告。   “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这其中会有什么名堂,但是……”秦川目光坚定,言辞恳切,“我相信苏队。他心中有正气,不会因为一已之私干出违背正义的事。夏副队,请你,像当初相信石队一样相信他。”   夏微凉沉默。   秦川不偏不倚迫视她。   他眼神很正,身上有着和苏墨痕一样的正气。   半晌,她终于开口:“跟我一起去海昌路。”   “夏副队?”秦川有点挫败,刚才那番话竟然白讲!   然而……   夏微凉略略昂起下巴,唇角璀然绽放如三月梨花盛开般洁净坚毅的笑。   “我相信他。”她说,“不过,这位老婆婆心脏病突发而亡,应该不是意外吧,那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查清事实真相,还她一个公道好让她安息?”   秦川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微微笑了一下:“自然应该,走吧。”   神色一向偏冷的秦川在笑?   夏微凉不由挑眉,因为心情正好,就脱口问了一句私人话题:“川哥,你好像很少笑,你老婆每天对着你不会觉得很闷吗?”老实说,她跟苏墨痕真正在一起的三年,对着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委实挺郁闷的。   原本只是一句调侃,秦川的微笑却忽然隐匿,脸色亦冷了下来,眼里好像是伤痛,又好像蓄满了思念,她不由屏住了呼吸,见情势不妙,刚要出言转移话题,他已轻描淡写开口:“我妻子,已经不在很多年。”   夏微凉大为惊讶。   她知道秦川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儿,今年六月时已经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只等九月开学。不过,她来北城分局时间不算短了,和秦川也共事这么多年,却从来没见过他的妻子,组里的人关系不错,但似乎都很少涉及谈到私事,他妻子不在很多年,那么竟是他一个人将女儿拉扯长大……   她不由心生佩服。   秦川已不在意地扯开话题,仿佛那些伤痛往事、一个大男人带女儿长大的艰辛,都不过付之一笑即可。   经过两人的查探走访,很快将老婆婆之死一案查了个水落石出:这位捡垃圾老婆婆之死,是她自己的小儿子知道她有心脏病,故意开着小三轮从她身边驰过,只为得到老人名下的一套房子。而老婆婆的这个小儿子,就是好吃懒做、曾想偷木材转卖却发现林远图死亡而报案的年轻人。   回来的路上,夏微凉对这个真相唏嘘不已:这个社会究竟怎么了?怎么总是会有这样一些残忍如斯的人存在!   手机铃声响起时,她还在感慨中,也没看是谁打来的,就按了接听。   彼端声音温润:“花收到了吗?”   “啊?”夏微凉一时愣住,花?这不是苏墨痕的声音,她移开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是“锦年”,立时明白,“锦年,那花是你送的啊,收到了,不过,你干嘛送我代表道歉的黄玫瑰?”   如果真的要送,也应该是她送给他才对吧。   “这阵子都在忙,没有跟你联络,当然要表示一下歉意。”骆锦年在那边好像露出了笑意,温润的声音变得有磁性起来,“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好啊,什么地方?”她答应得很爽快,这阵子她也是忙得四脚朝天,难得都有时间,不聚一下真是浪费。   “你什么时候收工?我派人过来接你。”   “已经收工了,现在在路上。这样,也不用麻烦你派人过来接了,我直接打车过来。”朝开车的秦川说一声,“川哥,麻烦停一下车。”   “那你先来森达,我两分钟后还有一个小会议。”   “好。”   ……   并未上骆锦年的办公室等,夏微凉在森达艾维集团楼下等了约一刻钟,骆锦年就开着车出来了。她上车,骆锦年就问:“怎么不上去等?”   “怕惹别人说你闲话。”她尽量以轻松的语气。   他亦说笑:“哪有人敢。”黑框眼镜后,却微露锋利冷芒。   “锦瑟呢?”她发现车内没有其他人,“不一起?”   “她说忙。”   “喔……”夏微凉有些尴尬,这个话题其实不该提起,骆锦瑟多恨她啊,从第一次见面就视她为眼中钉,她又曾那样伤害过骆锦年,哪里会愿意和她共桌用餐。   骆锦年细心,出言安抚她:“你别介意,锦瑟从小任性惯了,我在监狱十年,父亲又已过世,没有人管教她,她现在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他说得平静,笑容亦是温暖的样子,却让她难受了。   “锦年,你是恨我的吧?”她鼓起勇气,对当年道歉,“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跟龚煜阳打起来吧?你要被判刑了,我还在你身上撒一把盐,后来如果不是我没把事情处理好,你不会因莫须有的罪名,被加刑五年吧……”   “我不恨你。”锦年温暖的笑渐渐敛住,目光有些许涣散,语速变得很慢,“也没有资格恨你。我跟龚煜阳,早有梁子,迟早会有一次对决。那一次,只是契机,他打着我抛弃他姐姐龚郁雪的旗号来找碴,我推他太用力了,他才会从高台上摔下来。我也早已经知道,你当初跟我分手,并不是嫌弃我前程尽毁,你是为了救我,才和……他……有了交易,才不得不伤害我。那时,我也是气极,伤心至极,才会口不择言。你是美好的,是我不该侮辱的。如今我就算每天送你一束黄玫瑰,都表达不够我对你的歉意,你是为了我,才会被他,始乱终弃……”   “锦年,别这么说,我那时,甘愿为你,即使要背弃全世界,也在所不惜。”   夏微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中的感觉,这十年来,她对他一直怀着歉意愧疚的心情,所以自他出狱后,他不联络她,她就不敢给他任何打扰,仅有的几次见面,她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从他脸上看到“埋怨”、“恨”这一类情绪,可现在,他不但不恨她,反而因她与苏墨痕最终以分手告终而觉得歉意。   面对他时沉甸甸的感觉,好像慢慢在消弥。   “那么,现在呢?”他忽然问。   “什么?”她一时没明白他所问。   他已露出温暖的微笑,目光柔和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我是说,事实就是事实,我并不想利用你的愧疚,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另,我因莫须有的罪名被加刑,不是……他,他的心胸,没有这么狭隘。是龚学平。”   “龚学平?”   夏微凉心一沉,当年龚学平才刚上任市委副书记,就因为所谓中央有人,欲置锦年于死地。没想到,她和苏墨痕才一分开,他算准苏家不会再对锦年的事出手相助,就迫不及待以权谋私,轻而易举令锦年多蹲了五年监狱。   而如今,龚学平已是□□,且为连任,在枫城的人脉、势力只会更加强韧,加之一直听说龚家这些年在中央亦颇为得势,锦年现在出来了,如果龚家要对付他……不可能不会对付的,毕竟,龚煜阳是龚家第三代唯一的男丁……   她担忧地望向骆锦年。   骆锦年看穿她的忧虑,安抚:“不用担心,我现在的身份,龚学平还不敢轻易动我。好了,不要谈过去那些事了,有点在提醒我曾经是个囚犯的感觉。”   这个话题就此掠过,两人去了一家日式餐厅,吃饭间随意聊聊,骆锦年简略说起,他捐建各类学校、大力投资教育事业的计划正有条不紊进行,然后计划明年建立一个慈善基金会等等;而她只简单地说在忙林远图的案子,其余保持缄默,这是纪律。   一顿饭说说笑笑就过,气氛很平和,夏微凉觉得心满意足。余下时间,骆锦年没有安排其他活动,就直接把她送回“丽景香山”小区。   车子停在她所住的楼栋下,他忽然问:“你……和上回我在这里见过的男朋友,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夏微凉本来已经准备下车了,听到这一问,放在车锁处的手又收了回来,默了一下,才说:“已经分手了。”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拇指在她掌心轻轻摩挲两下,说:“那么,可以跟我在一起吗?”   “……”夏微凉惊讶地转头,他却并没有看着她说这一句,她一时分不清,他话里的真假。   而她的怔愣,在他感觉里就是犹豫,他放开她的手,迅速替她开了车门,同时说:“算了,当我没说,我曾经是一个囚犯,自己都觉得,跟你不配。”   他将她推出去,拉上车门,利落地发动车子,疾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2 章   骆锦年说这样低姿态的话,夏微凉也以为,他这回又得像之前一般,隔个十天半月的,才再在她面前出现一次。然而她未料到,第二天一早,她的办公桌上,竟然出现了,一束黄玫瑰,一束红玫瑰!   她摸摸鼻子,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走过去时,步子很慢,仿佛放在她办公桌上的,不是两束花,而是两枚炸弹。   她这天来得极早,办公室还只有她一个人。   终于走到办公桌前,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曲起食指,将吊在红玫瑰下的卡片勾起来。   L.J.N。   是骆锦年。   她忙将两束花放到办公桌低下,拿出手机拨号。   而接通后,她尚未开口,那边已在问:“喜欢吗?”   女人哪有不喜欢花的!只是,“今天怎么加了红玫瑰?”   那边也有些赧然:“我清早起来发现,竟然不知道你最喜欢什么花,就送了大众化的红玫瑰。”   “喔……”她最喜欢梨花。   “我先不和你说了,两分钟后我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晚上锦枫世纪中心有一场拍卖会,六点半的样子,我派人过来接你。”那边说完,不容她拒绝,就已挂断了电话。   她望着被断线的手机,无奈扔到桌上。   现在整个刑警队都在日夜轮岗搜捕傅榆,今天晚上轮到她值勤呢。   想了想,她还是重又拨了他的号码。   然而,那边已转为另一个人接听,声音不对,她愣了一下,那边已开口:“夏小姐,我是江枫,年哥交待,如果您打来电话回绝他的邀约,他让我转告您一句话:今晚拍卖会上,有支蓝宝石发簪是一位傅云月女士的古物传家宝。年哥觉得您会喜欢,想给您拍下来,他要您不要错过机会。”   傅云月的古物传家宝蓝宝石发簪?   夏微凉心念电转,立即回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她十指交握。   必须得去。   她记得,傅榆母亲傅云月入殡时,头上就戴了这支宝簪,如今傅云月尸体被盗,她头上戴的宝簪却已上了拍卖会。之前已经确定林远图手里抱着的瓷坛里装的骨灰是傅云月的,那么尸体只有可能是林远图所盗,可林远图如今已死,那么,是谁要拍卖这件物品?如果消息被有心人放出去了,潜逃的傅榆,又是不是会在拍卖会上现身?   她正琢磨着,慕容朵朵、杜朗、秦川相继进来。   慕容朵朵一见她,立即笑得古灵精怪靠过来:“微凉姐,你今天一早是不是又收到花了?”   夏微凉没说话,但表情已说明她有收到。   慕容朵朵立即八卦兮兮扯给她听:“我今天一大清早,去‘芳香园’花坊,准备买一盆文竹放回家里,没想到一进去,竟然看到苏队!苏队逛花店,这可神奇了!我立刻跑过去问神马情况。微凉姐,你都不知道苏队当时看到我时那个表情是有多尴尬,他棒着一束黄玫瑰,扔也不是,藏也不是。看他这情状,我立马借口出来了,文竹都忘记买!其实被我看到了又不怎样,昨天我们大家都已经知道,他送黄玫瑰给你道歉啦!”   听完她的描述,夏微凉却有点懵了。   苏墨痕送她黄玫瑰?这个意思就是,早上的两束玫瑰,那一束黄玫瑰不是骆锦年所送,而是他!   慕容朵朵回自己的位置后,她立刻蹲到办公桌下,拿起黄玫瑰上的卡片。   果然是他。   上面用草书签着他的名字:苏墨痕。很大气磅礴。   从来不懂浪漫为何物的人,居然也学会了送花表示道歉……   夏微凉爬回办公桌,心内挺感慨的。   而当她坐直,却见秦川已站在她办公桌前。不待她问,他已开口:“我昨天跟苏队提了一句,你很喜欢他送的花。不过,苏队这人,黄玫瑰的花语是道歉,他要再送,也得改送红玫瑰才是,怎么今天又送黄玫瑰?”   杜朗鬼鬼祟祟靠过来,用很沉重的语气说:“夏副队,如果说,苏队是在追你,他这样这样不通风情,你觉得,他能追得上你么?”   “哎,我说你们——”夏微凉板起脸,想端起副队长的架子,但是耳后根都已经红透了。这两个家伙什么意思啊,平时就算是比她大的秦川,对她这个副队都还挺尊重的,更别说杜朗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合起伙来调侃她?   两个坏心得逞的家伙已经欢乐地回自己位置上去了。   夏微凉以为只红了耳后根,实际上两颊已嫣红一片,他们能够看到平素冷静、淡定要让人抓狂的夏副队这小女儿的一面,着实让人觉得很欢乐啊!   而身为上司的夏微凉这会窘了又窘,却不能拿他们怎么办。   这两个家伙,甚至包括慕容朵朵,显然都误会昨天那束黄玫瑰了。若苏墨痕真连续两天送她黄玫瑰,不通风月的他,在这些下属们眼里,也确实够囧的。   而事实上他们已经这么认为了。   重案组例行早会时间已到,苏墨痕才一到重案组办公室门口,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唰唰望向他,一如他空降刑侦队当天那般。他仍然是一身穿戴整齐的警服,傲然挺拔立在门口,一身的浩然正气。只是,此时此刻的他,已没了当日的气定神闲,被这一众人皆带笑意的目光一打量,尤其慕容朵朵不期然笑了一声,他脸上已隐约有了暗红色。   夏微凉有点想发笑。   他的视线轻轻睐过她,故作镇定地咳嗽了两声,踱进来开口:“大家先汇报一下各自手头负责的工作进展。”   因重案组目前的主要任务是搜捕傅榆,因此在座的几乎都是汇报:“没有进展。”而杜朗负责寻找龙爵,答案也与其他人一致,没有线索。   夏微凉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把骆锦年早上提供给她的消息汇报:“我这边得到线报,今天晚上锦枫世纪中心有一场拍卖会,拍卖会上将有一件物品,是傅榆母亲傅云月入殡时戴在头上的蓝宝石发簪,据说是古物祖传家宝。”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已明白其中的意思:傅榆极有可能因此现身!   “消息可不可靠?”苏墨痕比较关心这个。   骆锦年说的,应该不会有假。她点头:“可靠。”   “好。”他低头思考了一下,说,“杜朗继续负责寻找龙爵下落,夏副队,你和秦川要在拍卖会开始之前彻底查清,谁是蓝宝石发簪的所有者,并彻查来源,这是重中之重。怀安继续领队搜捕傅榆的下落。”   “是。”大家起立,分头行事。   夏微凉最后走,思考了一下他的安排,觉得,他虽然抓了重点,但侧重点……好像在忽略。   傅榆可能会出现在拍卖会上,甚至可能在拍卖会之前去偷他母亲的遗物,可他居然一字不提……   慕容朵朵见没任务分到自己头上,便追问了一声:“苏队,我呢?”   苏墨痕已走到门口,闻言回首,凝了一下才说,“你协助杜朗寻找龙爵下落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独自行动好。”   慕容朵朵面色窘然。   正好从后面走上前的夏微凉闻言,不由恍然:“朵朵,原来每次搜捕傅榆的行动,你都和我分开走,其实是在找龙爵?”   慕容朵朵低垂了头,“他都失踪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没有消息,不知道会不会,会不会……”   她说着,声音已带了哭腔。   夏微凉有丝不解。   龙爵失踪,她当然也着急,毕竟曾一起出生入死,但慕容朵朵和龙爵,平素并没见他们有多好的感情……   不过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秦川还在外面等她,她只能出言宽慰一句:“龙爵不会有事的,苏队既然说了让你去协助杜朗,你就去吧。”   和秦川出发后,两人直接去找了拍卖会负责机构,询问蓝宝石发簪的来源,拍卖会负责人表示,这支发簪是一位警官拿过来的。   夏微凉立即问:“有没有登记那位警官的资料?”   “有。”负责人立即找出资料,查找时还解释说,“进入拍卖会的物品都是要走严格程序的。找到了。”   夏微凉接过,看了一眼后,面露讶然。她递给秦川,秦川亦是一愣:“沈副队?”   这是什么情况?   “川哥,麻烦你打电话跟苏队汇报一声。”夏微凉开口,“我打给沈逸尘。”   秦川点头,站起来往旁边走了几步。她则拨通沈逸尘的号码,一待接通,她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问:“沈副队,请问你现在在哪里?我有事情想问你。公事。”   那边沈逸尘接到她的电话很意外,但她所用语气称谓已完全疏离,他便也只简短地答:“我在海昌路308号。”   “我马上过来。”她说完利落挂断电话,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边秦川已打完电话,她立即问:“苏队有什么指示?”   “把东西扣下来。”秦川说完直接对拍卖会负责人解释,“匡先生,这支发簪涉及一宗盗墓案,我们需要带回警局,请配合。”   听说是盗墓的赃物,匡先生立即点头:“是是。”   “另外,还请匡先生务必对外公布,此物将不会出现在晚上的拍卖会。”秦川又指示。   匡先生一一照办。   带走蓝宝石发簪之后,两人转而去了沈逸尘所在的海昌路308号。那里是一家叫“云天”的宾馆,沈逸尘在查一宗毒品案。   把他单独叫到一边,夏微凉拿出那支蓝宝石发簪问:“这个是你准备在今晚的拍卖会上拍卖的?”   沈逸尘看了一眼,点头:“对。”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夏微凉未答,直接问重点,“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一个朋友让我帮忙联系拍卖会的。”   “什么朋友?他现在在哪里?”   沈逸尘不明白是什么状况,不由问:“这个,是什么情况?它涉案了?”   “这个是傅榆母亲傅云月的陪葬品。”夏微凉看着他的眼睛,“而傅云月在下葬数天后,坟墓被掘,尸体被盗。”   “尸体是林远图所盗?”沈逸尘发出疑问。   夏微凉狐疑:“为什么这么说?”   “这支发簪是晓晓的母亲洪雪媺托我转卖的。”沈逸尘回忆说,“自从林远图东窗事发以后,晓晓和她母亲就一直困在别墅,我曾去陪了晓晓两天,这个情况我当初跟你说过,我希望可以通过晓晓替你们查到林远图的下落。我第二次去林家,洪雪媺就拿了这支发簪,说这是她家的传家之宝,现在林家没落,所有资产都被查封冻结,她要我帮忙转卖,给晓晓留一点钱。傅榆母亲入殡时我不在场,并不知道这支发簪其实不是洪雪媺的,也就没有拒绝。”   这么说来,傅云月的尸体的确是林远图所盗无疑了。有动机,有他临死前抱在怀里的骨灰为证,现在,又多了这一支发簪。同时可以肯定的是,洪雪媺对这件事是知情的,甚至,她有可能是同谋。   但现在,洪雪媺失踪。   “行,这个情况我知道了。有其它情况,我再找你。”她说着示意秦川,“川哥,我们走。”   沈逸尘张了张嘴,想喊住她,但最终,只能任她擦身而过。   出了“云天宾馆”,上车,夏微凉再一次请求秦川,“川哥,麻烦你打电话向苏队汇报一下情况。”   秦川这回没马上答应,反而带点兴味问:“为什么你不给他打?”   “我……”夏微凉面色一窘,手上握着方向盘往左拐了弯,“我在开车。”   秦川笑了一笑,没有再说什么,拿出手机给苏墨痕汇报情况,完毕后说:“苏队说收到线报,傅榆刚刚出现在锦枫世纪中心,但等他通知怀安过去,傅榆已经离开。大约是看到他母亲的遗物不会出现在拍卖会的缘故,没有再返回。苏队还说,既然这支簪子是洪雪媺转交给沈逸尘的,而洪雪媺目前下落不明,他要我们自行安排下午的工作。”   “行。”夏微凉点头,心里却升起一丝疑惑,苏墨痕叫她和秦川将傅云月的遗物扣下,并要求拍卖会负责人公示此物不会出现在今晚的拍卖会,她怎么隐隐约约感觉,他真实的意图,其实是想借此警示傅榆不要出现……   但转而一想,通缉令是苏墨痕坚决要求发的,并且当初她要求延迟半天都不答应,顿时又觉得不可能。   而这支发簪已被警方扣押,夏微凉又想起另一件事:骆锦年今天还会叫她一起去拍卖会吗?她当然不是觊觎这支饰品,更不是想要他在拍卖会上拍下来送给她,她只是觉得,很奇怪,江枫在提及这支发簪时,提了傅云月的名字。   是刻意,还是不经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上部(完结)      到晚上六点半的样子,这个时节天色还很亮,夕阳甫落,远处天际被烧成橘黄色。站在重案组办公室的窗户边,夏微凉已能瞧见,骆锦年常开的黑色奥迪已等在分局大门外的街道边。   江枫已经准点来接她,那末就是说,骆锦年还是要带她去参加今晚的拍卖会,并且,江枫提到傅云月,应该只是不经意吧。   她下楼,出了分局大门,径直向停在路边的车走去。原以为在此等候的是江枫,却不想,竟是骆锦年本人。   见她过来,他已下车,绕过车后,替她将副驾驶位的车门打开。她进去时,他还细心地伸出手掌虚护在车门顶端,以免她不慎撞到头。   他上车后,她才问:“怎么亲自来了?”   他暖暖地笑了一下:“以后都我亲自来,这样才算有诚意。”她有些莫名地看着他,他已接下去说,“这段时间,我总是因为自己曾经身陷铁窗,对你举棋不定。现在我突然想明白了,既然放不下,那干脆就别努力放下。现在你也已经恢复单身,所以,凉,我们在一起吧。”   我们在一起?   夏微凉张大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他从来没叫过她的名字,这一声“凉”,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他说,我们在一起吧……   她想起偷偷喜欢他时的青涩时光,那时候,他一句善意的招呼,每天多走一半的路程骑车送她去学校,考上他所在的高中后,两人一起上下学,和同学出去玩他都会带上她一起……后来在大学里,他与当时的女朋友龚郁雪分手以后,也是这么对她说的:“我们在一起吧。”   那一切的一切,都曾让她的心像花一般绽放,后来才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方便背地里整治她,他其实像骆锦瑟一样,讨厌她的出现。十年,他在铁窗之内,拒绝她和母亲的任何探视,他如今所表现出来的深情,从何而来?   她愣了半天,才非常煞风景地吐出一句:“锦年,你确定不是想报复我?”   骆锦年皱眉,继而失笑,有些颓丧地往车座后靠了靠:“我记得上回已经解释清楚了,当时那种情况,你跟我分手,我并不恨你,我说的那些话,也是痛极之后的胡言乱语。我要报复你什么?”   夏微凉:“……”   “你在在意少年时期我的所作所为?”骆锦年猜测,见她没否认,他眼里覆满懊恼,“我承认,当初我和锦瑟一样,痛恨苏姨占据了我母亲的位置,所以也连带着讨厌你,那个时候不懂事,才会有那些过激的行为。”   “这些我相信,也能理解。可是……”夏微凉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却猜出她所想,自动替她补充:“可是,我们都已经十年没有见面了,你不相信我会爱上你。”   夏微凉垂下头,默认。   她的的确确不能相信。当年他主动说,“我们在一起吧”,她没想其中太多的是非曲折,只觉得他愿意和她在一起,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她兴奋得心花怒放,将他之外的一切事情,通通都忽略,只沉浸在得尝所愿的兴奋中。   但就在他失手打死龚煜阳的前两天,在另一所院校念书的骆锦瑟跑来他们的学校,冷冷地对她说:“夏微凉,终于如愿以偿和我哥在一起了?不过我劝你不要高兴太早,哥哥只不过是可怜你,我听说,你才成为他女朋友一个月,你自己想想看,一个月之前,我哥的女朋友还叫龚郁雪,他只是因为和龚郁雪分手,不愿沉浸在痛苦中,所以才会随手抓了你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来忘记旧爱。”   随后,骆锦瑟毫无保留将他少年时温暖背后的阴暗通通告知于她,她这才格外清醒地明白,他和她在一起,并不是喜欢,即使有,那也只是浅薄的,短暂的。只是两天后事发,她的感情还来不及冷淡,就被迫生生掐断,所以对于他,她才会始终念念不忘吧。   而他对她那点即使有的浅薄的喜欢,实不足以深刻到十年之后。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相信。我也一直认为,我是讨厌你的。”骆锦年自嘲地笑笑,“直到那一次,当我带着报复的快感把你丢在山上,到天黑了还不见你出来,那一瞬间的慌张和焦虑,让我明白,我对你,已经不是厌恶那么单纯。它变了质,不知何时已向相反的方向漫延。只是那个时候,我不想承认更不敢承认。后来上大学,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喜欢上你,就交了几个女朋友,并且两年都没回家。我好像真的已经忘了曾经对你的一丝心动,直到,你考上公安大学,再次占满我的视线……我一直坚持到,你和……他……愈来愈形影不离,你找我的次数愈来愈少,才终于对自己承认……只是好遗憾,如果不是我太过冲动,我们,应该已经结婚成家了吧……”   夏微凉不作声,但他的话,在她心里已经起了作用。   “那一个月。”骆锦年语气变得伤感,“我对你,你觉得,是假的吗?我的用心,和从前伪装的善意,是一样的吗?”   她转头看着他,想起当年,那仅仅一个月的幸福圆满。   那时候,他刚和龚郁雪分手,她在一开始也想过,他只是太伤心,才会随手抓了陪在身边安慰他的她治疗情伤。但从他说“在一起”的第二天开始,他便从继兄长的角色,从容地转变成了男朋友。   彼时骆锦年大四,已经深入基层派出所进行警务实践,但他仍然会每天挤出时间和她一起午餐、晚餐,并且,他总是会到她所在的班级门外等候,这让她每天都是心花怒放。但有一次,她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以后直接去食堂,我去找你就好了,不用每天都来等。”   那时候他也是笑说了一句:“既然说了和你在一起,这样才算有诚意。”   那一刻,他眼神温暖,笑容很温柔,而她,只顾欣喜,只顾心花怒放,只顾每日清晨一睁眼,就甜蜜地想着可以见到他,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他平素待人并不热情,但给她那一个月的爱情,却是极其浪漫的。   不过那一段时间,他们具体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如今回想起来,其实大多数已经记不真切,她记得的,永远是当时开心幸福的心情,以及,哪怕相视而笑都会觉得浪漫的情怀。好像只要有他在,连喝水都是甜的,因为他在,这个校园里,她已看过千百次的风景都忽然变得美丽起来,走到哪里,都觉得空气都是香的,仿佛全世界的花都在一同绽放。当时那种幸福的感觉,是用一整个宇宙都无法换来的。   而即使不做什么,两个人并排走在校园路上,她偷偷勾一勾他的手指又放开、他又把她的手指勾回来时那种心花怒放、全世界都冒着七彩泡泡的感觉,自分手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给过她。哪怕,是苏墨痕。   或许是想到过去的甜蜜,又或许是心底的渴望驱动,更或许,是他诚心诚意地,坦然地,明明白白地向她靠近、要和她在一起,她原本搁在大腿上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向旁边移过去。   平坦的路面,骆锦年只用单手掌握方向盘,右手置在一侧,手指自食指开始,依次落下,又抬起,仿佛在跳舞,又仿佛在打着节拍。   她伸着食指和中指,比成两条腿的样子,朝他跳跃的手指慢慢走过去,近到他的手时,食指在他手指背上,带试探意味轻轻划刮两下,又迅速撤回。她目视前方,但余光可见他跳跃的手指顿了一下,她屏了呼吸,而他的手指又开始动起来。   心脏仿佛从高空急坠……她慢慢把手收回,而他跳跃的手,忽然伸过来握住她的,轻轻地,揉揉地,大拇指在她掌心摩挲着划了两个圈。   这算是甜蜜再现吧。   夏微凉觉得,她的心跳,在慢慢地,慢慢地,加速。   这天晚上,他带她去了拍卖会,那支他原先看中的蓝宝石发簪没出现在拍卖会上,他也没再拍下其它名贵首饰赠与她。而傅榆,一如苏墨痕预料的,也并没有出现。   拍卖会结束后,去吃了点东西,随后,他把她送回家。   随后的几天晚上,但凡她不需要执勤,他都会亲自过来接她,两人有了比较频繁的约会。   他带她去吃饭的地方,大多数是高档餐厅、奢华酒店,巴洛克装饰风格,落地窗边罗马帘层层叠叠,将窗外如琉璃璀璨的夜色掩盖,或是萨克斯,或是舒缓的小提琴悠扬回旋。饭后,如果不是去听一场音乐会,就是带她去参加一场商业晚宴,平素穿着中性干练的她,开始换上高跟鞋、晚礼服,云髻高挽,他给她一种,至奢华的浪漫。   几次以后,夏微凉深觉高跟鞋、晚礼服对她而言除了束手束脚,再也没有别的意义,于是提出换一种约会方式,于是这一天,骆锦年带她去必胜客吃披萨。吃完后,看到附近天虹超市外的广场上,有不知名的乐队组合搭起了简易舞台在演出,他们就执手相牵站在人群里,观望欣赏。   演出中途,主唱男孩向作为吉他手的女孩求婚,没有华丽的语言,甚至没有鲜花戒指,只是很朴实地单膝跪地,诚恳地说:“妞妞,我们结婚吧。”   吉他手女孩愣在那里,台下的观众在起哄。   夏微凉忽然就想起,当初苏墨痕也是这样朴实向她求婚的……她想着,会心一笑,继而又伤感起来。   骆锦年忽然牵着她的手走出人群。   她问:“怎么了,锦年?”   他摇摇头,没有说什么,但神色已有些黯然。静默了好一会,他才说:“我送你回去。”   一直到丽景香山小区,他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而夏微凉见他忽然露出那般神色,也不敢开口多问什么。   到了楼下,他停车,依然先下来,谦谦有礼替她拉开车门。她下来后,他拉着她的手捏了一下,“早点休息。”   尔后,他钻进车,不像以往要目送她进电梯才离开。   车子疾驰而去,夏微凉呆呆地在楼下站了一会,才转身上楼。打开客厅门却发现,里面亮堂堂的,母亲从阳台上走进来:“凉凉回来啦。”   “老妈!”她面露喜色换好鞋,“您老人家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啊?”   “给你收拾收拾。你看看你这屋子,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乱成这样,衣服都不知道堆了几天没洗。”   “妈,就这段时间忙了点。”她忙帮着收拾拖地。   两人忙了一阵,终于将整个屋子收拾妥当,夏微凉殷勤地棒了一杯水:“老妈,喝口水,辛苦了!”   “凉凉,坐下。”母亲拍了拍旁边的沙发,“问你个事。”   “什么事啊?”   “你和沈逸尘是不是已经分了?”   夏微凉:“……”   “行了,我已经知道了,前天早上我打电话找沈逸尘,是一个女的接的电话,那女的有些癫狂,一个劲儿说是他女朋友。分了也好。”母亲并不责难她,因为有备而来,“我跟你说,昨天你一表舅妈过来找我,说要给你介绍个对象,既然你跟沈逸尘已经分了,就去见见。”   “妈!”夏微凉啼笑皆非,原来母亲此行真正目的是这个,“才分手没多久,让我缓一缓再说。”   “你缓不起了夏微凉。”母亲没好气,“刚刚我在阳台,看到锦年送你回来,怎么着,你是想跟他在一起,还是打了其他主意?如果你对他愧疚,想要补偿,行,如果他肯马上娶你,我也不反对;如果不行,你们还是当兄妹吧。”   “妈——”   “行了,不管怎么样,你表舅妈介绍的这个人,你得去见一见。对方姓陈,跟你同年,大学物理教授,听说在物理方面有一定的研究成果,挺年少有成的,父母也都是老师,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具体的你自己去了解。周六晚上七点,他每天做实验很忙,只有那天有时间,枫大东门外的甜橙餐厅,我已经答应了你会去。”   夏微凉:“……”   根本早就预谋好了吧!   对于母亲安排周六晚上的相亲会,夏微凉是抱着有时间就去、没时间就不去的态度的,本来嘛,这段时间因为搜捕傅榆,局里一个个都忙得人仰马翻,日夜轮班在排查,再加上龙爵失踪,还一直没有消息,也需要匀人去找,周末早已经成了奢望。   自从秦川跟她说了那一番话,以及核实那位捡垃圾的老婆婆与林远图的案子无关,并查明真正的凶手后,夏微凉便打消了对苏墨痕的质疑,加入搜捕行动,她只希望能亲手抓住傅榆,然后亲口问清事实的真相。   然而,她和慕容朵朵一组,又摸排了一整天,还是没有任何线索,傅榆好像在枫城蒸发了一样,她仔细回忆对傅榆的认知,发现少之又少。   而当她累得喝一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的时候,母亲一整天在施展“夺命连环扣”:   一大早就打了电话提醒她晚上的约会,好吧,这个可以理解,如果母亲不打这个电话,她确实已经把这个相亲忘到脑后根了,可是,有必要隔一个小时就提醒一次么?有必要才下午五点就问她在哪里,然后打了的过来把她截走么?   母亲肯定不会知道,这一整天,她冷静理智淡定的副队长形象全给毁了!幸好只有慕容朵朵一个人看到,不过,光朵朵一个人瞧她的眼神,就有得她头疼了,更何况朵朵还一直八卦兮兮问她相亲对象的情况,并且力劝她说:“苏队不是在追你么?接受他就得了,你何必再去相什么亲啊!”   她和苏墨痕之间的事,也没法和慕容朵朵一一细说,况且,自从他送了一束黄玫瑰给她之后,除了早会安排工作,其余时间里,但凡有她的地方,他几乎就不出现了。所以,她很明白,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可能,他说,他绝对,绝对不会再爱她。   是以,她只能敷衍着答慕容朵朵:“神决定了谁是我们的父母,幸运的是在选择配偶方面给我们留了余地。所以,为了不辜负神的厚爱,咱得多几个选择。还有啊,苏队那是在跟我道歉,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瞎搅和。苏队严肃起来挺骇人。”   “嘁——”慕容朵朵却睨眼笑她,“你就欲盖弥彰吧,微凉姐,我不笑你,绝对不笑你。”实际上嘴吧都要笑到耳后根了。   她无语望天。   这样的情形,她这一天的工作会有进展才怪。   坐在甜橙餐厅里,夏微凉望着自己身上被母亲强制要求穿上的嫩黄色连衣裙,叹气,然后尽力保持淡定微笑的模样。   母亲和那个她从来没见过的所谓的表舅妈聊得正欢,而相亲对象,迟到了,据说,是要完成一个非常重要的实验……   表舅妈和母亲聊几句就安抚她一回,说什么:“凉凉啊,他是真的在做实验,这孩子挺难得的,你可要抓住机会啊。”   再不然就是:“凉凉,不急不急,他真的不是摆架子,这孩子做实验时是严肃了点,但平时为人可是很风趣的,完全不是那种闷骨头,你一定不能错过。”   夏微凉只管微笑,点头,然后:“嗯嗯。”最后,腹诽:他当然不是摆架子,恐怕是不会来了吧。她看看手机,都已经迟到二十七分又三十一秒了。   然而……   “阿姨,实在对不起,赶做一个实验,迟到了。”   挺有活力的声音,确实不像闷骚男,态度也很端正,可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夏微凉抬起头,对方也正看向她,四目交接,对方明显惊悚,而她也瞪圆了眼。   “陈……”   正要叫出声,对方却在猛向她使眼色,然后伸出手,斯文有理地笑着:“陈喜乐。幸会,夏小姐。”   她干干地笑着,也伸出手:“夏微凉。幸会,陈、先、生。”   什么啊,相亲竟然相到高中同学,而且,陈喜乐那时候不是喜欢他左手边隔了一个过道的女生穆籽么?大学的时候还听说他追穆籽追到国外去了,上回他打电话给她,听他提到穆籽那语气,她还以为他们已经修成正果了呢。现在这是……   当然她现在不能问出来,而母亲和表舅妈见他们双双都很主动,相视一笑后,找了借口离开。   陈喜乐仿佛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只剩两个人时,他就立刻坦白,语气挺无奈:“你知道的,穆籽的母亲……曾经是一个拍‘艺术电影’的明星,我母亲因此对穆籽有意见,其实穆籽又没跟着她母亲长大,生活环境单纯得很!可我母亲就是不中意她,不管三七二十一,非要给我安排各种相亲,我头发都烦白了。不过……”他忽然一挑眉,“夏微凉,你怎么背着苏墨痕在外面相亲?”   “什么叫背着他啊。”提到他夏微凉就没好气,“我跟他没关系,别提他。穆籽现在呢,在哪?”   陈喜乐就疑惑了。   年初去省里参加学术会议期间,他遇见苏墨痕,因当时都来去匆匆,交谈时间很短,但他还是顺口问起了她,苏墨痕只简单地回答说:“她在枫城,北城分局刑警队。”   他就调侃老同学:“终于心想事成抱得美人归了,孩子几岁了?”   “结婚了。”他记得苏墨痕当时是这样回答,语气有点怅然,有点伤,“还没有孩子。”   他觉得有点怪异,但也没多想,现在,夏微凉说她跟苏墨痕没关系,是什么情况?吵架,还是闹离婚?   不过,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陈喜乐心中已经有了一举两得的妙计。   他先答了她的问题:“穆籽在枫城,在南城区‘战恒律师事务所’上班,最近民事纠纷特别多,她挺忙的。”然后话锋一转,“老同学,能请你帮个忙么?”   夏微凉点头:“说吧。”   “我是非穆籽不娶的,穆籽也非我不嫁,但是我老妈现在逼着我马不停蹄相亲,虽然每次都不会成功,可我每次好不容易有时间,都给了其它女人,穆籽再明事理,也得着恼了是不,所以……”陈喜乐眼里都是期待。   夏微凉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   “所以你要我们假装相亲成功,是吧。”   “对对。”陈喜乐眼里都是激动的光。   “行啊。”这样一来,她也可以暂时免去母亲的念叨了,“不过先说好,我最近忙得人仰马翻的,可能没时间跟你假约会,也没太可能给你和穆籽打掩护。”这样,锦年那边也好说。   “当然没问题!”陈喜乐庆幸没有推掉今天这场相亲,而趁着夏微凉去洗手间的空档,他拨了苏墨痕的电话。   “苏大队长,在忙什么?今天得跟你汇报个相当重要的事。”一遇到老同学,他就不自觉恢复了从前调儿郎当的语气。   “刚开完例会。”那边声音有点疲惫,“什么事?”   “我在相亲。”   苏墨痕挟着文件往办公室走,闻言忍不住捏捏眉心,心不在焉“嗯”了一下,例会开始的时候,发现身为副队长的夏微凉不在,例行问了一声,慕容朵朵说,她被母亲抓去相亲了。   相亲……   她跟沈逸尘已经分手,局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了,他自然也不例外,但还没准备好要怎么办,她的质疑,她莫须有的认定,她的全然不信任,像排山倒海一样袭来,让他心累。吵架之后翌日,秦川汇报工作时顺口和他提了一句,她很喜欢他送的花。他当时不明所以,后来才清楚,有人送了她一束代表歉意的黄玫瑰,整个重案组都误以为是他送的。   不是不明白,那天面对她的质问,他应该忍,忍住所有因她质问而苏醒的情绪。他和她之间,当初未避开那劫,如今未解开这结,这个时刻,怎适宜提及那尘封往事?如今的她,未必愿意再与他有任何牵扯。是以,他亦送了黄玫瑰,他不该,和她吵起来。   而当他,经常能看到,那个人……亲自来接她,亲自送她回小区,他更确定,他们之间的事,注定只能成为故事,他和她,也只能成为故人。只是,她已经选择和那个人在一起,又怎么会去相亲?   他头昏脑胀的,电话那端的人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清,但还是耐着性子。   “老同学,不是我说你。”陈喜乐忽然语重心长起来,“夫妻之间闹点别扭是正常的,但是放任自己的老婆去跟别人相亲,就是你的不对了。幸好夏微凉今天遇到的是我,不然你就绿云罩顶了兄弟。”   “什么?”苏墨痕握手机的手紧了紧。   “敢情你还不知道,你们是出了什么问题啊,我也就觉得奇怪,今天是你丈母娘亲自带着她出来相亲的。我说,是不是你自个儿做了对不起夏微凉的事啊?如果真做了,你又不愿意跟她离婚,我劝你,你是男人,坦诚一点,像个男人的样子,去承认错误,女人很好哄回来的。”陈喜乐兄弟情深,仗义执言,蓦然又压低了声音,“先不说了,她回来了,回头再打给你。你放心吧,我已经把她给稳住了,她暂时不会再去跟别人相亲。”   放下手机,苏墨痕仰头,深吸一口气。   之前他一直以为,在民政局那天,她之所以会爆发,完全是因为骆锦瑟那通电话的关系,而骆锦瑟给她打电话,只会与那个人有关,而如果那个人才是她要的爱情,他能够理解她的言行。   可是,前几天的争吵,她说……   “……锦年出事,我可以认为不是你在背后策划,事后你也没有在后面推波助澜,但是,你求你父亲助他得公平评判,就是你作为要挟我做你女朋友的筹码……”   事到如今,其他事情她似乎已有所松动,为何依旧死死认定,当初他们在一起,只是一场……交易?   “嘀嘀嘀……”   办公室的座机响起,他迅速敛了脸上的表情。   “墨痕,周一省厅的陈副厅长会下来检查工作,你能不能抽出时间来,一起全程陪同?”钟局在电话那头用商量的语气问。   他凝了一下,恭谨答:“是,钟局。”   与陈喜乐告别后回到家,母亲的电话就追了过来,自然是问情况如何,夏微凉很庆幸陈喜乐出的那主意。   她是这么回应母亲的:“妈,我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他对我,我觉得也不错。不过他说了,最近他有一个重大项目要完成,可能没办法像其他人那样天天跟我约会。老妈你也知道,我最近也忙得很,所以,我们约定暂时电话联系一段时间,等他的项目完成了,再好好地交往。”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母亲高兴得连说了几个“好”。挂断电话后,她如释重负吁了一口气,想起一整天都没有和骆锦年联系,便翻开最近联系人找到他的号码拨了过去。   第一遍没有人接,她想了想,又再拨了一遍,终于接通。   她唤:“锦年。”   那边却无人回应,她略带疑惑问:“是江枫吗?锦年呢?”   “锦年去洗手间了。是夏微凉吗?他回来我让他打给你。”那边终于有回应,却是女音,显然是认识她的,可她觉得声音很陌生,在她大感疑惑之际,那边补充说,“我是龚郁雪。”   听到那个名字,夏微凉不知怎么的,手一软,手机滑落地上,待她捡起来,通话已经结束。   龚郁雪……   骆锦年的,前女友。   她第一次见龚郁雪,就在当年入学后第二天,她兴冲冲去找骆锦年,但看到的,却是他和一大帮同学坐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些什么,都特别欢乐。他亦间或说了话,注意力却始终集中在身旁的女生身上。他们并未紧紧挨坐在一起,但神色间已可见彼此的亲昵,让人一看,便知是情侣,并且是相处时间不短的情侣。   后来,龚郁雪出国,所有人都以为是骆锦年是背弃的一方,但实际上,是龚郁雪为出国深造,逼骆锦年或者一起出国,或者分手。骆锦年只是选择了分手。   现在,龚郁雪回来……   夏微凉不敢多设想什么,只是不再主动打电话给骆锦年,而这以后,骆锦年也一直没再联络过她。   她庆幸,幸好,只是刚刚开始,还来得及结束。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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